84、晋江独家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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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自幼入宫, 是在宫里长大的。</p>

和很多内侍比起来，他不大会逢迎拍马，也不热衷于往上爬, 算是比较守规矩的那类人。别的大部分内侍要么盼着能去御前伺候，在宫里挣个好前途，要么就盼着能得个肥差, 攒些银子等回头出了宫为自己养老。</p>

但小山不一样, 这两种日子都不是他想过的。</p>

或者说, 他那颗容量有限的脑袋里，压根也没想过这么复杂的事情。</p>

既然已经入了宫, 宫外也没有什么牵挂了, 能在宫里安安生生的当个差, 对他来说就是很满足的事情。尤其他被调到御膳房的这几年，因为懂事听话，很讨人喜欢，再加上行事稳妥, 也没得罪过什么人, 所以日子过得还算是挺安生。</p>

虽然，他偶尔想起漫长而遥远的未来，也会生出几分寂寞之感。</p>

可身在这深宫里, 哪个人不是冷冷清清地过一辈子？</p>

小山觉得，这大概就是命运。</p>

命运注定了, 像他们这样的人, 由生到死都由不得自己。</p>

所以他选择不去挣扎, 因为求而不得只会令人陷入更大的痛苦。</p>

不过命运并没有让小山按照他自己以为的既定方向前进……</p>

这一年，御膳房里的御厨研究了一道新菜，烤乳兔。</p>

原来依着习惯, 宫里每日的食材都是京郊运过来的。</p>

若是别的东西倒还好说，像乳兔这样的活物，胆子小又不经折腾，来回运送很是麻烦。后来膳房的师父便想了个法子，在宫门外的一处院子里，尝试养兔子，反正那院子空着也是空着。</p>

大渝朝的皇城出了宫门外还有一道院，再往外越过那道院才是皇城的城墙。而这处养兔子的小院，便在宫墙与皇城之间，依着宫规，宫里的内侍只要不出皇城，在这处是可以随意活动的。</p>

御膳房这养兔子的差事，一开始并没有交给小山，而是小山的师父在负责。</p>

但小山因为喜欢小动物，便忍不住在闲暇之余去了那小院，想要看看兔子。</p>

那日小山过去的时候，正好遇到他师父正唉声叹气。</p>

小山询问之下，才得知刚送过来没几天的母兔，不知为何都生了病。</p>

“昨日送过来的时候都好好的，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就开始不精神了。”小山的师父开口道。</p>

“是不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小山问道。</p>

他师父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啊，昨日送兔子的人过来的时候，我正在忙，也没大留意对方怎么说的，只能等明天人到了再问问。”他这个师父多半心思不怎么细腻，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没留意，如今宫里头也找不到会养兔子的人，问都没处问去。</p>

小山看了看那几只兔子，颇有些担心，也不知道兔子们能不能撑到明日。</p>

“宫里有养过别的东西的人，也可以叫来问问，说不定懂一些呢？”小山出主意道。</p>

“我只知道有人养鸟，还有人养蝈蝈，别的就没听说过了。”小山的师父叹气道。</p>

鸟是两条腿，蝈蝈腿更多，显然这两种东西都和兔子不挨着，所以八成是帮不上忙的。</p>

师徒俩面对着兔子都一筹莫展，因为御膳房着人养活物这也是头一遭，大家都没经验，所以才会如此。</p>

小山从那院子里出来之后，心中还颇有些担心，暗道也不知那几只兔子能不能撑到明日。</p>

就在小山走到角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马嘶。而后小山便想起了隔壁不远处那院子里，似乎是养了不少宫马。这马和兔子虽然不是一种东西，但毕竟都是四条腿的活物，说不定养马的马倌能懂一些呢。</p>

念及此，小山便转身去了马场。</p>

小山一进马场，便远远地看到有一个马倌正拎着草料在喂马。</p>

那马倌背对着小山，看不清长相，但从背影能看出是个身材挺拔的年轻男人。</p>

“这位大哥……”小山走上前，朝对方打了个招呼。</p>

对方仿若未闻，没搭理他。</p>

小山以为他没听见，又提高了声音开口道：“打搅一下……”</p>

这次小山自觉声音已经非常大了，但对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p>

小山当即有些尴尬，暗道此人多半性格有些孤僻，似乎不爱搭理人。不过小山性子豁达，并没有因此而不高兴，他此番过来本就是求助，倒也不怕对方冷落他。</p>

于是小山就站在旁边耐心等着，那人将草料倒完后，转过身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小山。小山这才看清那人样貌，发觉对方生得十分周正，虽然穿着破旧的侍卫服，但看起来竟依旧难掩英气。</p>

那人看到小山后明显怔了一下，然后朝小山笑了笑。</p>

小山本以为他是个孤僻性子，没想到他竟会冲自己笑，当即便也冲对方笑了笑。</p>

两人互相傻笑了一会儿，那人才反应过来什么，抬手朝小山打了个手势。</p>

小山一怔，这才意识到对方似乎不会说话。</p>

那人看出了小山的愣怔，随手捡了根木棍在地上写道：“小兄弟有何贵干？”</p>

小山也打算找根木棍写字，那人却指了指他的嘴，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p>

小山明白过来此人虽不会说话，却能看懂唇语，于是便朝他说了自己的来意。</p>

对方闻言便放下草料桶，示意小山带路，那意思要过去看看。</p>

那人虽然是个马倌，但对养兔子一事竟然也略通，他看了几只兔子的情形之后，又用写字的方法询问了小山的师父几句，指出来兔子生病很可能是因为小山的师父喂了兔子生水。</p>

“哎呀，这位兄弟这么一提我好像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送兔子的人似乎说过不能喂生水！”小山的师父一拍脑袋，有些懊恼地道：“你瞅瞅我这糊涂记性！”</p>

“那从现在开始不喂生水的话，能好起来吗？”小山问道。</p>

那人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又说自己可以试着开点药喂给兔子吃吃看。</p>

反正现在兔子已经病了，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p>

“今日真是多谢你了。”小山将那人送出小院，开口道：“往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少不得还得麻烦你呢。”小山虽然不知道这人能不能治好兔子，但此人看着就挺可靠，给人一种很值得信赖的感觉。</p>

那人朝小山笑了笑，然后在自己手心写了两个字。</p>

小山看过之后，开口道：“贺满，这是你的名字吗？”</p>

贺满闻言点了点头，又指了指小山。</p>

小山便道：“我叫小山。”</p>

他怕贺满不知道是那个字，便执起贺满的手在上头写了个“山”字。</p>

贺满点了点头，又冲他笑了笑，这才离开。</p>

那日之后，小山便和贺满成了朋友。</p>

小院里的兔子，也因为贺满的帮助，恢复了健康。</p>

小山发觉，贺满在马场里似乎很孤独，马场里其他的人似乎都不怎么待见贺满，大概是嫌弃他不会说话，交流起来很费劲，而贺满知道他们的心思，便也不会去打扰。</p>

久而久之，贺满便成了马场里的独行侠。</p>

小山最初的时候，经常给贺满带一些吃的，一来是感激他的帮助，二来是觉得他有些孤独，多少对他有一点点恻隐之心。然而两人相处日久之后，小山却发觉贺满其实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p>

他虽然口不能言，懂得却很多，小山总是能隔三差五从他那里知道许多新奇有趣的事情。</p>

小山自幼在宫里长大，身边接触的大部分都是内侍，大家所聊的话题，基本也都没什么新鲜事儿。可贺满不一样，他对于小山来说，是一个陌生却带着几分神秘的存在，他的想法和见地，与小山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p>

实际上，哪怕抛去这些因素，小山觉得自己依旧很愿意和贺满做朋友。</p>

就像那日在马场，贺满第一次转过身看到他时一样，只那片刻的笑容，便让人觉得很亲切。</p>

“你想不想骑马？”有一日，贺满在他手心写字问道。</p>

小山忙摇了摇头道：“我不会。”</p>

贺满指了指自己，那意思是他可以教小山。</p>

小山从未骑过马，其实还挺想试试的，但他不敢给贺满惹麻烦。</p>

贺满仿佛看出了他的担忧，又在他手心写道：“今日只有我当值，没有别人在。而且马场里的马本来也要定期遛一遛，不能老关着，这不算坏了规矩。”</p>

小山还是有些担心，贺满却牵着他的手径直朝马棚走去。</p>

贺满给他挑了一匹个头较小的马，小满看了看，有些犯怵。</p>

“算了吧，我怕会摔下来。”小山有些退缩。</p>

贺满闻言便换了一匹高头大马，指了指小山又指了指自己。</p>

两人相处日久，小山已经能看懂贺满很多手势了，当即明白过来贺满的意思是要带着他一起骑。小山见状便没那么害怕了，贺满是马倌，骑马的技术肯定很好，应该不会让他摔着。</p>

随后，贺满将马牵出来，扶着小山坐了上去，自己则坐到了小山身后。贺满一边教小山如何控缰，一边轻夹马腹，那马很是听话，当即带着两人在马场慢慢奔跑起来。</p>

马越跑越快，小山既害怕又兴奋，但贺满坚实的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手臂则将他牢牢揽在怀中，这让他觉得很安全。</p>

隔着薄薄的布料，小山几乎能感觉到贺满有力的心跳。</p>

那感觉对小山来说，既陌生却又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喜悦感。</p>

“喜欢吗？”贺满在小山手心里写道。</p>

贺满的手指带着几分薄茧，划过手心的时候，带着一种特殊的触感。</p>

小山下意识有些想缩回手，却又不知为何，有些舍不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山发觉自己似乎很喜欢和贺满有一些肢体上的接触。</p>

小山弄不清那感觉意味着什么，却只能放任自己凭着直觉去对待贺满。</p>

“怎么了？”贺满见他不回答，便做了个手势。</p>

小山朝他笑了笑，开口道：“很喜欢。”</p>

贺满闻言这才放心，执起他的手想写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写。那一刻，贺满其实很想告诉小山，将来若是有机会，带他去草原上跑马，那样才有意思呢。</p>

可他随即想到，以他们的身份，只怕不会有那样的一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