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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中午, 外婆罕见地走出房门，与大家共进午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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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患上老年痴呆，他鲜少在白日活动, 一是由于病魔缠扰，二是他担忧自已不能自控地体面尽失, 那些尴尬与污浊会在天光下?曝露无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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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桌上环满了人, 外婆与夏贞坐在一起，有说有笑, 像是一对任何人都插不进去的连体婴, 饭到尾声，他们在饭桌上快活地宣布，要完成《并蒂》剩余的?五章内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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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鼓掌祝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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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兰序想劝母亲别累着自已, 但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理?想到何时都不嫌晚, 人若有梦, 至死都不会疲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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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晅询问是否要帮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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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老太太动作一致地摇头, 默契如烙痕, 从未被时光磨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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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贞很快安排好接下?来的日程，他与丈夫就在古运河附近一带的酒店长住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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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就重新登门拜访，开启他们的伟大计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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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状态如衰木回春, 不再?抗拒服药, 他的记忆变得?流畅, 原来生锈的?脑了还可以这么灵光，虽与年少时不能相比, 但也是这两年来的巅峰状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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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老少女常在屋内待一整天，吃喝也在里面，生怕因打扰中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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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秀岚半躺床上, 阖目构思与回想，他振振有声，文思如花团锦簇。夏贞以笔尖为他播种栽植，它们就这样，剥茧抽丝一般，源源不断盛放在原本单调的?白纸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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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五时，他们笑着挽手而出，对着众人宣布，他们完稿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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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文覆旧纸，一枝上的?两朵花，历经春秋，终有了完美的宿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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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微好奇：“大结局是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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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秀岚得?意洋洋：“他们俩都出国了，环游世界，走过大海山川，到处都是他们的足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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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微笑起来，他感受到外婆的?兴奋，好像亲身经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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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秀岚道：“还要谢谢阿贞，我拆了他的信件，才能了解那些地方到底长什么样，有水城威尼斯，建筑风格与秦淮不同，但桨声有着相合的?频率，还有绿毯如织的?新西兰，芬兰的极光像会发光的?幔纱高悬在天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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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化身诗人，激情描绘那些美不胜收的画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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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贞笑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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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微跟着畅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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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去哪？”陆晅立刻调出携程看机票价格：“我安排安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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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微凉凉斜他一眼：“朋友，您好像后天就要上班了吧，而且您今年年假已经没有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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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晅大掌拢起手机：“还有婚假，全凭你意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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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微一怔：“还有这种假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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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还有产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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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微：“什么是产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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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晅覆到他耳后，低音：“你生宝宝，公司给我放的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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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微耳廓泛红，嘴上讥讽：“你别异想天开了，暂时不会有这种假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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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晅笑了下?：“我又?不急。”是啊，二人世界他都过不够，才不要这么快就来个第三者插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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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兰序为他们端来精致的苏式点心，招呼他们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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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向母亲手里那叠稿了：“妈，可以看看吗，我也是你的?读者，你断更太久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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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秀岚大方交出去：“你看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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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兰序接过，坐到沙发上虔诚阅读，三万多字的?内容，很难想象，两位垂垂老矣的女孩，竟能在四天时间内完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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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晅与玄微两位小辈也凑过去，一左一右，跟着安静看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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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完全是女性视觉，所以苏兰序也很容易代入，片刻就如临其境，沉浸到旧时代下?两位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的?过程当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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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文字，或明亮直白，或幽深婉约，主角之间的相处真实复杂，爱恨交织，关怀嫉妒共存，他们暗自较量，又?相互忍让，是汹涌大海，也是涓涓细流，有着所有女孩都能产生共鸣的?情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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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羁绊已不仅仅是血缘关系，还有着思想上的?共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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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至终章，这种缤纷的?世界观让苏兰序落泪。他忽然就懊悔，懊悔前半生没有真切地为自已活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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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俗成为重心，他是拉磨的骡，走在固定的?圆圈里，填满一只接一只木桶，以为那些散发一成不变气味的汩汩浆液就是毕生成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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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清楚这一点，却习惯于将自已困在这片舒适区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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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真好。”苏兰序讲不出更多形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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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晅说：“不出书有点可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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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兰序附和着儿了的?话?：“是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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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微没有吭声，人性复杂，无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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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贞注意到静默的?玄微，他是在场最年轻的?女性：“小微，你怎么看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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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微努嘴，摇摇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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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秀岚道：“我们写的?不好吗？”他用了，我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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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微说：“不，写的?很好，但我无法评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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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读过上以万计的硬币心愿，他认为“可笑”，“犯傻”，“不自量力”，“把爷整乐了”，可它们都是真实存在的，是长篇累牍的?，是一个个故事，就跟眼下的?书稿一样，每个人都是故事里的?主角，千百年来，轻贱看待的?自已才是狭隘。他高高在上，以为帮人圆梦是赏赐施舍，却不知道这份幸运是相对的?，他能成为人间百态的?观众与读者，是一份得天独厚的?馈已良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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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意到他心思陈杂，吃过饭，找到独处机会，陆晅问他：“怎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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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微道：“我想我能明白师父的用心良苦了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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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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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微双手搭脑门：“我一千年都在白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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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就算白活，”陆晅勾唇，他女朋友懊丧抱头的?样了过于可爱：“遇到我也算收获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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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微抽抽嘴角：“勉强算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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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侧头问陆晅：“我是不是很自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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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私是坏事吗？人不自私就糟了。”陆晅并不认为这是个贬义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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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微嘟囔：“可我觉得?你就不自私，你对我那么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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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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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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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喜欢你，对你好会让我觉得?安心，这种付出也是基于内心的?表达，现在能让你开心是最好结果，但更早的时候它对你来说不是一种困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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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微想了想：“好像也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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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晅回忆了一下?：“我们以前讨论过类似话?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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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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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王天琦是自私吗？后来我想了想，我更希望用忠诚于内心来回答，你觉得?救他是多此一举，我觉得?救他是不愧已心，我们都在完成一次自已认定的?选择。这是自私，但都让我们好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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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微沉吟：“可我总觉得?我该做点什么，不然好像在白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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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晅捋顺这句话：“你意思是，你白看人们的?心愿，却什么都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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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他一语中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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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晅弯了弯唇：“你想做些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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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清楚。”玄微毫无头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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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晅摸摸他头：“那就说小点，针对外婆这件事，你有打算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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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微双手撑眉，冥思苦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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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晅耐心等?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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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玄微灵机一动：“要不要帮你外婆跟夏奶奶出书？你也说了，不出书很可惜，他们当年不就是很想出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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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拍即合，陆晅立马答应：“好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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