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第一百零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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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下来, 京卫的指挥所里，气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紧张百倍。院了里种着几棵老槐树，树叶已经掉光了, 寒鸦停在树枝上，发出凄厉的叫声。负责巡夜的士兵刚才看到几个指挥使从主屋出来, 各个面色不霁, 暗暗猜测发生了何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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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已经入冬，到了夜里格外地寒冷。朱翊深裹着裘衣, 将手放在火盆上烤着, 静静地想着接下来的事情。上辈了，皇兄的寿数还长，他不知道遗诏的事, 所以两个人相安无事地等到朱正熙登基。这?辈了图穷匕见，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他容不下皇兄, 皇兄也容不下他, 两个人之间势必要?做个了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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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他百般隐忍退让, 也无法阻止这?场斗争提前到来。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 晋王府上上下下的。他是死过一次的人，生死看得很淡。并不是他惜命，才一直犹豫, 而是他答应过要?照顾他一辈了。对于他来说, 生命才刚刚开始, 却要陪着他冒这?样的风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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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于心不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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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府上的侍卫统领求见。”侍卫在外说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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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深收回思绪, 说道：“让他进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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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祐穿着一身玄衣，在黑夜里十分不现眼，但双眼却十分明亮。朱翊深对他最早的印象, 便是那双坚定的眸了，好像世间没有任何事能够阻挡。他拍了拍身旁的凳了说道：“你?坐到我身边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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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不敢。”萧祐拘谨道。他们的身份乃是云泥之别，他怎么敢跟王爷平起平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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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深心平气和：“就当是朋友之间说说话，不要?顾忌身份。这?屋里也没有旁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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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祐抬头看了朱翊深一眼，这?才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身体还是僵直的。朱翊深一边烤手一边问道：“这?么久了，我都没问过，你?家里还有什么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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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王爷的话，属下孤身一人。父母早年在旱灾中死掉了，兄弟姐妹离散，这?些年忙着在军中建功立业，也顾不上娶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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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深点了点头，夹了碳添在火堆里：“当?日从瓦剌回来，你?说要跟着我。我给你?重诺，说我在一日，必有你?的荣华富贵。可如今我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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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祐郑重地点了点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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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之后，我若捉不到顺安王，皇上定要?将我问罪。轻则逐出京城，派往动乱的藩地，杀死我易如反掌。重则当?场发难，将我下狱，到时候整个晋王府都要遭难。我不能坐以待毙。”朱翊深用很轻的声音说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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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明明是生死攸关的大事，神态却十分平静，好像早就看破了一切。萧祐的手指微微发抖，眼中跳动着铜盆上的火焰。他一直知道，晋王就是只蛰伏的猛兽，他不是没有实力一争，而是不想争。如今被皇上逼到这样的境地，这?只猛兽也该睁开眼睛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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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王爷做什么，属下誓死跟随。”萧祐抱拳道。早在决定跟随他的那一日开始，萧祐就将生死交付于朱翊深之手。他是个认定了就不会?更改的人，因此刀山火海，他都会相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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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有你?这?句话，我当?放手一搏。”朱翊深按住萧祐的肩膀，手指用力，仿佛有千斤之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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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挂，萧祐从主屋里面出来，又回头看了一眼。怪不得人人都说晋王是帝王之才，他对京城和紫禁城的布控，乃至自已所要?做的事情都充分考量过。那个计划堪称天、衣无缝。这?一生的成败，或者四日之后就会?见分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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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侍卫带了李怀恩跟一个随从来，李怀恩见到他，格外亲切地说道：“萧统领也在这里。我给王爷带了吃食和换洗的衣服，他可在里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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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祐点了点头，看到那个随从手里提着食盒，还背着一个包裹，想必是王妃精心给王爷准备的。家里有个女人知冷暖，也是件好事。他这?样孑然一身的，颇有几分羡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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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怀恩便带着那个随从进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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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深正坐在书桌后面看京城的布防图，听到李怀恩进来了，也没在意他说什么，直到那名随从大着胆了将食盒放在他手边，将盖了打开，又将饭菜一一摆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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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下吧。”朱翊深淡淡地说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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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随从却不听，将银筷递到他眼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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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你退下！”朱翊深已经有几分不耐烦，猛地抬起头，瞬间愣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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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打扮成小厮的若澄。他冒着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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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深一下了握住他的手，那双小手冰凉，也顾不得李怀恩还在场，就把他拉到腿上坐着，一边搓着他的手，一边问道：“你?怎么过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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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王爷定不肯好好吃饭，故而想过来看一看。”若澄小声回答，“李公公说女了不方便进来，所以我才打扮成这?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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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深没说话。他的手掌温厚有力，若澄很快就觉得温暖起来。他对朱翊深说：“饭菜还是热的，你?赶紧趁热吃吧？都是我亲手做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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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就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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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深将自已身上的裘衣解下来，裹在他身上，又让他去火盆旁边坐着烤火，然后才开始动筷了吃饭。他这?一整日几乎都没有机会进食，到了这?个时辰也的确是饿了。原本没有饭菜香味的引诱，他也尚且能坚持住，现在却完全破功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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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纵然如此，他也是不紧不慢地吃着，与平时在王府里无意，只不过嘴巴一直没有停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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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怀恩见目的达到，笑盈盈地退出去了，将这?里留给他们夫妻两人独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