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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意眠到的时候,学姐们已经把板报画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一块儿是空白的,学姐们正在犯难:“这个临摹太难了,我画不出来。”

郑意眠粗略扫了一眼,发现是自己比较拿手的漫画系画风,主动请缨道:“这个我能画,给我吧。”

“真的吗,太好啦,”学姐把画稿递给她,“你是大一的吧,是不是还在军训?”

郑意眠接过画稿,开始用粉笔打形,随口闲聊道:“是啊,这几天太阳好大。”

眼见一时片刻画不完,整幅板报又只差这一部分,郑意眠回头对正在打呵欠的人说:“就这么多了吗?那你们先回去吧,我画完就走。”

学姐再三表扬她,确定她一个人可以之后,就全都走掉了。

她们商量了一下,都表示对新生军训有很大的兴趣,回寝室的路上,特意经过了大操场。

边路过,还边在讨论板报的事。

赵远听到了,跟梁寓耳语:“听到没,刚刚那群人在说办板报的事,还说学妹人美心善,愿意一个人留在那里善后。”

当天下午就有点变天,到了晚训的时候,风就更大了,还夹杂一点冰凉的小雨。

大家在学军体拳,梁寓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天气。

等会有暴雨。

他抬头看了一眼云,收起手机,只说了句“我先走了”就直接脱离了队伍。

旁边有人不可思议地看着赵远:“这就走了?”

赵远:“是啊,不然呢?”

“不跟连长请个假?他不怕吗?”

赵远噗嗤一声笑了:“你看他怕过谁?”

可能是梁寓走得实在太有底气,生生就像个请了假的,沿路都没人拦他。

走出操场之后,他开始回忆起来,之前说办板报的地方在哪里。

在学校里的超市买了两把伞,他盯着手里的伞,开始沉默。

就把伞扔到她门口,她会不会不拿?

给她的话,要说自己特意来给她送伞?

想到高中时候有大雨,她也是没带伞,他从她背后走过,把图书馆借来的伞放在她身后台阶上。

她当他是不想还伞,接过伞说了谢谢,用完就去图书馆还了。

梁寓把手里的伞旋了选,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摸到发根的时候,他又模模糊糊地想到,自己的头发,原本不是这么个深棕色。怕吓到她,选了个别的深色,把发色盖住。

赵远曾经笑他“你说你这是图什么呢”。图什么?不知道。

他走到教室,远远的,透过窗子就能看见她在画画。她一手撑在黑板上,一手抬起来描画,手上那截粉笔白得晃眼。

因为认真,她咬住下嘴唇的一半。

梁寓就等在教室门口,抽完第一根烟,摸索着去拿第二根的时候,考虑到她大概快画完了。

他手一松,没有再拿第二根,让烟盒重新落回口袋里。

天气预报果然准,没过多久,天幕渐灰,“轰隆”一声,伴随着雷声,一天的闷热天气终于找到突破口,痛快地落了一阵暴雨。

冷风呼啦灌进教室。

不远处传来阵阵欢呼和抱怨声,大概是军训放了,但大家都没拿伞。

果不其然,郑意眠跺着脚出来的时候,搓着手臂,茫茫然看着教室外的大雨:“怎么下这么大了……”

梁寓伸手,递上手里的伞。

郑意眠伸手去拿,手正伸一半,抬头一看旁边的人:“……梁寓?你怎么在这儿?”

他指指一边,道:“刚买完伞,没想到你也在这。”

再找不到更合衬的理由了。

郑意眠立马就探头去看:“旁边有超市吗?那我也去买一把好了。”

她正走两步,梁寓眉一皱,伸手拦住:“不用,我买了两把。”

附近哪里有超市,不过是为了制造偶遇胡诌的罢了。

她愣住:“你为什么买两把?”

“赵远要我帮他带一把,明天用。”

阴雨天给他带来的烦躁情绪须臾间消散,不知为何,郑意眠的周身好像有股暖和的气场,只要站在她身边,看着她,他就没来由地高兴。

他垂头,挑开一个不自知的笑,把伞交到她手上,低头撑开伞。

梁寓到寝室,赵远刚洗完澡。

他抖抖头发上的水,问:“怎么,送伞去了?”

梁寓没回,皱眉睨他:“擦你的头发。”

梁寓收拾了衣服进去洗澡,刚进去,桌上的手机就响了。

赵远看他一时半会出不来,对卫生间那边喊道:“你电话来了,我给你接一下啊。”

刚接起来,那边就传来一道温软的女声。

“我到寝室了。赵远要你买的那把伞,他明天要用吗,要不要我今晚送过去?”

赵远还没来得及说话,梁寓穿着长裤从卫生间里出来,眉目之间隐隐能喷火,冷冷地眄了他一眼。

赵远:?

梁寓接过手机,贴在耳边:“喂?”

他们俩在那边讲电话,赵远很受伤。

他晃着另一个室友:“你看到没,你寓哥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就因为我接了嫂子的电话!这他都要醋!我受伤了!”

室友拍拍他的脑袋:“你真是一个容易受伤的女人。”

赵远:“我呸!”

梁寓根本没理这边的情况,只是极有耐心地解释:“不用,他找到自己的伞了。”

“好,你有空再带给我。”

“……晚安。”

放下电话,他眉眼间依然压着一层不悦的情绪。

她打给自己的第一个电话,是赵远接的。

她电话里说的第一句话,居然也是赵远听的。

赵远瑟瑟:害怕自己活不过今晚……

为了自保,赵远找了个别的话题:“诶,嫂子怎么有你电话啊?”

梁寓:“为了还伞留下的。”

赵远旁边的室友问:“不过,难道寓哥没说自己是特意去送伞的吗?怎么还扯到远远了。”

“肯定是人家问他怎么有多的伞,他说给我带的呗,”赵远敲他,“傻不傻。”

“那为什么不说是特意去送伞的啊?这样女孩子不会感动吗?”

赵远想到高中种种事件,最后下结论:“还没到时机,不能告白。”

“我靠,”室友一拍腿,“所以现在是暗恋?少男寓哥的暗恋情结?我日,巨开眼界。”

“……”

第二天军训,发现换了个教官,这个教官,是营长。

新官上任三把火,营长眉一皱,开口道:“今天开始,我管你们两个方阵!”

大家起先都很轻松,毕竟前两个连长都很有趣,便理所应当地觉得这个营长也是个好人。

事实证明,惯性思维要不得。

惯性思维很害人。

营长音量大如洪钟:“都给我站直了,一个个松松垮垮像什么样子!”

有人低呐:“感觉不好惹啊。”

营长更大声:“站军姿!动一个加十分钟!半个小时起步!”

“好,十分钟。”

“十分钟。”

“一个小时了。”

“一个半小时了。”

“我从别连长那里听说,你们艺术院的,特别不服管,天天就知道笑,啊?你们知不知道我当年在新兵连有个什么名号?我最擅长的就是整治不服管的!”

“别以为你们初高中嚣张惯了,我就动不了你们!”

李敏嘀咕:“有什么名号你倒是说啊。艺术院怎么了,艺术院盛产艺术家,你见过循规蹈矩的艺术家么。”

“就是,”有人低声附和,“我从小为这受的白眼太多了,神他妈艺术院的品质都不行,他怎么不看看W大艺术院分数线多高?W大半个金招牌都是我们给贡献的OK?”

“受不了,堂堂一个营长,还有院系歧视,厉害了哦。”

营长手一指:“后面嘀嘀咕咕什么呢,有种上来跟我讲,来!”

这么一嘀咕,算是把营长的注意力都嘀咕到这边来了。

“后面,靠边出来第一个女生,动什么动,不准动!”

昨天风大雨大,虽然打了伞,但免不了还是受雨淋被风吹。

本来放在平时,倒也没什么,可今天正好赶上郑意眠的经期。前一天受了寒,即使今天艳阳高照,她小腹依然似被扭紧一般的疼。

这种情况下,要她一动不动地站军姿,真的太难为她了。

郑意眠咬紧唇瓣,牙齿咬得下唇都泛起青白色。

闭着眼,后背和面颊浮起冷汗。

“不允许闭眼!谁站军姿能闭眼?加十分钟!”

“不允许摸肚子,再加十分钟!”

强撑也还撑得下去,但这么干可能会拖累大家,郑意眠伸手打报告:“报告营长,我……”

营长严厉道:“不允许请假!”

李敏看不下去了,扶住郑意眠,抬头跟营长求情:“营长,她肚子真的疼得不行了,你就放她去休息吧。”

营长动都不动,目视远方,似乎铁了心地不让休息:“休息一个就有第二个,你让别人怎么办?这一点小困难就受不了了,以后还怎么办?我们当年风吹雨打岿然不动!继续站!”

郑意眠痛感涌来,几乎快站不稳,脑袋里乱成一团。

头痛欲裂。

偏偏营长毫不体恤,也根本无法感同身受这种痛,他变本加厉:“别在这儿跟我玩儿啊,不准扶她,我还不信肚子能痛到站不稳。”

有女生开口:“可是真的能痛到站不稳啊……”

女生们都开始发声了:“是真的很痛,休息一下怎么了。”

“是啊,我看她真的撑不住了。”

“来例假真的很痛,不让休息过分了吧……”

营长瞪眼,气得青筋暴起,直接怒道:“我过分还是你们过分?!你们这群艺术学院的,还真……”

他没说完,冷不丁被一道嗓音打断。

声音漫不经心,却挑衅感十足。

“营长,我们艺术院的,怎么样啊?”

明明是那种反驳意味十足的句子,却偏偏带上“营长”这个尊称,还刻意把这两个字咬重了几分,听起来像是反讽。

梁寓侧着头,摘下帽子,眉眼里的恼意终于压不住了。

营长见男生这边有人应答了,终于转移怒火:“怎么,不服管啊?!”

梁寓笑得轻慢,把帽子扔他脚边,笑着说:“是啊。”

他这帽子一扔,大家纷纷敢动作了。

本来这营长说话就欠打,大家不过都是忍着罢了,谁能接受自己的专业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当做毒瘤?谁能接受专业歧视?

帽子一顶顶被扔在营长脚边,还有人踩了两脚扔到他身上。

“营长,这么歧视W大的金牌专业,不好吧?”

“营长,对女生还这么无情,针对太明显了吧?”

“营长,你哪里比较牛逼啊,给我们个必须服管的理由呗?”

“美术系怎么了,你爸爸还是你爸爸。”

营长气得话都说不清,单手叉腰怒道:“怎么,跟我杠上了是吧?!不服我比你们厉害是吧?”

“谁说你比较厉害啊,”赵远在队伍里嗤笑,“我们承认了么?”

大家笑得乱颤。

“对啊对啊,我们没承认啊,你自己给自己封的吧。”

“那你哪里厉害啊,我们比一场?”

“对对对,比一场,你选啊,比什么!”

梁寓抄手笑:“反正这里各种各样的社员都有,什么篮球社散打社乒乓球社羽毛球社……你要是喜欢换装呢,cospy社员就在女生方阵里。”

“——比什么你选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难道是传说中的女装大佬?”

大家越说越收不住,反正都是群血气方刚的少年,天不怕地不怕,脾气一旦被点着,可不是一时片刻能熄灭得了的。

营长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难看极了。

赵远很欠揍地吹口哨,比了个手势:“妈咧,营长你这么厉害,不会不敢吧?”

“你一口一个‘你们艺术院’,摆明了瞧不起我们,觉得我们不学无术成绩又不好呗,既然这么看不起我们,那就来亲手把我们打趴在地上啊!”

“谁他妈不敢?”营长被激怒了,他手一指,“出个你们里面最厉害的,比什么你们选!”

语毕,他把手上的一瓶水扔在地上:“老子还不信治不了你们!”

“噢哟,蛮大的口气,”赵远把梁寓推出来,“那就寓哥吧,我们寓跆拳道黑带,擒拿术也略有涉猎,近身格斗也还不错——您选哪个?”

大家在队伍里开怀大笑。

“最厉害的!跆拳道!”营长说,“有专门的衣服换,是不是?”

“我靠,真要比啊,”室友推赵远,“寓哥万一把人打残怎么办?”

赵远拍他手:“放心,不会的,给他个下马威而已。”

梁寓扬扬下巴,略带揶揄地问:“那我们俩比,其他人怎么办?”

郑意眠一怔,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营长口不择言:“就算其他人不上课,你也别想跑。大家下课,今天不上课了!”

“说下课也没用,”室友说,“大家不都会围在这里看比赛吗?”

“傻逼,”赵远踩他,“人家在给嫂子争取回寝室的时间,听不懂吗?你以为要不是嫂子被教官盯上,寓哥至于气成那样?我一年没见他怎么发脾气了。”

梁寓无所谓地笑笑:“好啊,那下课吧。”

一听这话,李敏立刻感恩戴德地把郑意眠搀起来:“梁寓真是道德领袖,给我们挣面子还给我们争福利,行,我先送你回去,你好好休息。”

郑意眠大脑混沌,也来不及思考更多的东西,只是拿包的时候,感觉有道视线,往自己这里轻轻一扫。

全班只有郑意眠和李敏提前离开,没人注意到,因为大家已经被即将到来的比赛给刺激得热血沸腾了。

有人主动请缨:“我们跆拳道社有比赛场地和衣服,不如我带大家过去吧!”

众人皆鼓掌,摩拳擦掌,手机都给准备好了。

营长脸色红中发白,不知道是个什么情绪。

大家一窝蜂涌入跆拳道社,有人给梁寓和营长找来衣服。

梁寓神色淡然,闪进一边换衣服。

梁寓最先换好,站上比赛垫,伸手调了调腰带的松紧。

赵远看了看自己,悲叹:“腿真他妈长啊……”

室友说:“腰也很细。”

赵远:“关你屁事。”

室友:?

梁寓开始热身的时候,底下人自开始给他加油助威。

“梁寓!梁寓!梁寓!”

这种境况让赵远想到高中的篮球赛,他们这边啦啦队清一色喊梁寓,到后来……对面的啦啦队也有人倒戈喊梁寓的名字了。

正当大家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社团门被人一把推开,原来的两个连长就站在门口。

两位连长明明是想笑的,偏偏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意味深长地教育道:“在这儿起什么哄呢?都回去训练去!”

“不是啊,”赵远站起来,解释了一下刚刚的情况,“有个营长看不起我们,要跟我们打比赛来着。”

班长挥挥手,以一种看热闹的架势吩咐大家:“跆拳道比赛准备好久了呢,快,谁去把营长叫出来!”

有人自告奋勇地站起来,就往更衣室冲。

“我去我去!”

有好几个勇士也都站了起来,往其他的房间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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