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魔鬼的舞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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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一声闷响，自己像是掉进了井里，感觉怪极了。

每个人在游泳时都会有这种感觉。当整个身体没入水中，顿时像换了个世界。纷乱的声音、明亮的日晒，还有嬉闹、热烈、乱哄哄的伙伴们全都不见了，自己被封进了一块大果冻里，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听到的都是懵懵懂懂。卡拉此时就是这种感觉。冲入大峡谷的缝隙里就好像跳水似的，噗通一声便换了个世界。红雾弥漫，山崖陡峭，稍不意便得撞上。她像是拈花似的又轻轻推了一下杆、甚至更应该说是朝前碰了碰。即便是如此小心的动作，F-14重型战斗机仍然如同是猛虎下山猛地扎了下去，眼看着就要蹭在地上打滚儿。千钧一发，这种时候最忌讳再拉杆抬机头。虽说升高拉杆、降低推杆，这是个简单的常识。但新一代电传操纵飞机就像是在上升的电梯里踩高跷，小小的动作都会被无限放大，高度越低越严重。卡拉即便是如此轻巧，仍然让F-14反应过度。如果为了矫正而再拉杆，计算机便会和飞行员较劲。飞行控制系统和驾驶员之间便进入太高推低、太低拉高的往复循环，直到飞机撞地。这就是低空的魔鬼——飞行员受迫振动现象。即便是第四代隐身战斗机YF-22猛禽、抑或外形漂亮的AS39鹰狮，都因为此原因撞地坠毁。

卡拉握紧了驾驶杆，眼看着地面的石砾越来越大、轮廓清晰可辨，她甚至能预见到自己会撞在右边的丁字形横崖上。但现在绝对不能动，让飞机自己恢复，这也是蒙击曾经告诉她的经验。果然，就像坠地前一刻，某种无形的力量忽然把她的飞机稳稳托了起来。卡拉就像是蒙击一样，利用地面效应稳住了飞机。F-14再次转为平飞，显得平静而沉着。高度降低了一大截，峡谷红雾飘到在顶上。眼前的悬崖峭壁非常清晰。

只要冲过这条东西向峡谷，前面就是堪萨斯州，利文沃斯堡军事惩戒营便近在眼前≡己的油料再少，实施单程突击足够了；自己弹药再有限，炸烂阿诺德是毫无问题。

卡拉稳住气息，这是最后时刻到来前的最后考验了。

她左手退回油门杆、让系统自动展开两侧变后掠翼，再拨动开关放下全襟翼，就好像要在航空母舰上降落似的。减速板微张，阻挡气流、减慢飞机速度。卡拉要保证万无一失，必须稳扎稳打，决不能有半点闪失。只要用全翼展全襟翼、最小速度通过，她还是有十足信心的。

几乎所有的情绪都累积在这一刻，科罗拉多的峡谷就像是自己的咽喉，只差冲破这里，所有的积郁就能统统爆发个痛快，她是在忍不住了。

心情澎湃半刻，十几列峭壁几乎擦着脸颊从身旁掠过。就算飞机把速度降得再慢，也不可能闲庭信步。嶙峋怪状的各种山崖层层叠叠、迎面袭来。她感觉累、紧张、精神恍惚，意识在崩溃和集中之间左右摆动、维持着艰难的平衡。

更为艰难的是，科罗拉多大峡谷并不是固定形状，它的内部在不断“变形”。任何一处峭壁、拱洞或是飞崖随时可能坍塌，而且毫无征兆。在大峡谷的资料中有一句著名的话：“任何一个你见证过的景点，下一刻可能就不复存在了。”这绝不是夸张的描述，有可能刚刚看到的还是一片峡谷石林，几小时后就被夷为平地。两侧的山崖不断崩落、又堆积出新的断崖。这里的崖拱几乎可以说是“长出来”的，新老崖拱随时在崩落和形成中更替。卡拉小心翼翼地飞行，如同目睹沧海桑田。无数世纪沉积而成的山崖从中间剖开，呈现的是亿万年地质的变迁≡己近乎音速飞掠，眼看着峡谷的外形变迁，犹如称作时光机在超维度隧道中穿行。多功能显示器上开始接收附近的信息，地形扫描跟踪雷达也在测绘前方地形。F-14战斗机稳步前进，似乎距离胜利只是时间问题。这时，卡拉的脸色忽然突变。高度兴奋的面庞刷地变得惨白。她在后视镜中看到了魔鬼般的身影。在身后的红雾之中，一个巨大而沉重的黑色轮廓正在慢慢下压、越来越大。那有可能是百日鬼型B-72，自己恐怕逃不掉了。但卡拉真正担心的是，如果真是B-72，蒙击难道已经被它杀死了。某种可怕的气氛像是污水一样，渗透红雾、不断滴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