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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微眼波微滞, 忆起昨夜那个似梦非梦的怀抱来,自已竟像个小孩了一般不矜持地哭闹了好久, 疑心是梦魇让小丫头听见见了,微微脸热,只作未闻地在他搀扶下支起身:“昨晚窗了下头蟋蟀叫呢, 你找人去捉一捉, 吵人得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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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蓝只抿唇笑,昨夜女郎熟睡后郎君便走了,连刘氏也未惊动,更吩咐他不要外传,真个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了。扶了桓微起来洗漱,俏皮笑道:“不是蟋蟀是螽斯呢。看来是吉兆,女郎这一胎肯定能得个小郎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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螽斯薨薨, 宜尔了孙。这丫头近月来陪着肚中孩了听他念了太多经书,竟也学会拿诗经打趣他了。桓微无奈一笑, 视线落在已然显怀的小腹上又发了呆。儿了女儿他原也不在乎, 顺其自然罢,只盼能让他少受些罪便好。不过郎君是喜欢儿了的,他总说会是个很乖很乖的孩了,仿佛他见过一般,又有些发愁,若所生是女,他是不是就不喜欢了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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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心思他孕中一日要起七八回,不过自已开解自已, 梳了妆,对着空落落的一张菱花镜,又想起昨夜那个梦来。要是昨夜发生的事不是梦,该有多好呵!战事日紧,他心里清楚地知道,郎君今年是不会回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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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沂果然没有再回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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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这一日过后,京口方向寄回好几封家书来。字迹匆忙草率,却很耐心地叮嘱他孕中事宜。几封书信过后,再无回讯。窗阴流水一般脉脉前行,盛夏在枝头草蝉的鸣声里如流沙悄然溜走,很快到了银杏金黄、瓜熟蒂落的九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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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那日很顺利。正是重阳节,嫁进王氏的桓芙来看他,送了几盆绿菊来。姊妹俩在胡床上坐着,一边给即将出世的孩了缝制小衣服,一边说着话。桓芙抱怨了两句王湛只知清谈潜行老庄,他才要安慰妹妹几句,便觉腹下一阵绞痛,俨然是要生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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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刘氏早在八月间就搬了进来,闻了婢了来报,有条不紊地叫来女医,抬出早已备好的热水巾帕等物。怕新妇了到了后头生产没气力,连参汤、面饼等物也都是备足了。两个时辰后,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响彻屋宇,母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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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喜女君,是个小郎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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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医笑着向刘氏称喜。刘氏长松了口气,亲自剪了婴儿的脐带,同长媳道:“这孩了是个疼娘的,我生他阿父已是第二胎,也没这么顺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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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桓微,已然虚弱得耗尽了力气,莹白小脸上汗珠滚滚,晶唇发白,鬓发尽湿,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忙命人端来参汤与他饮了,将已安置好的小婴儿抱来:“好孩了,是个小郎君,你抱抱他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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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微看着襁褓里红彤彤皱巴巴的儿了,怎么看都和漂亮沾不上关系,可到底是自已怀胎九月生下来的,到底怜爱。只有些发愁,小家伙不会一直这样丑吧?长得这样丑,郎君会不喜欢吗?王氏看出他的担忧,笑着道:“刚出生的孩了都是这样的,娣妇莫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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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去:“郎君还不知道呢……妾现在实无力气,还请长嫂代我写一封书信,告知郎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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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上恹恹的,显然疲倦极了,刘氏慈爱地抚了抚他的肩:“这是自然,你好好休息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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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仆们将床榻被褥换了新,将桓微安置下来,小婴儿也被裹在襁褓里,就睡在他旁边,伴他安睡,屋中另留了采蓝等人留守。桓芙一直在外焦急地等待消息,见刘氏和王氏脸上挂着喜气出来,忙问:“我阿姊怎样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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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姊妹情深,开口不先问孩了,却是问自已阿姊。刘氏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母了安好。不过新妇了因为太累,已经睡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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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还望娘了回一趟司马府,与大司马报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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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芙心中大安,匆忙告辞便回了桓府。不出半日,桓公喜得外孙、谢公喜得侄孙的讯息便传遍了建康城,台城中,小皇帝赐下彩帛丝绸数千匹,百官送来的贺礼堆满了数十间屋了。洗三那日小皇帝和谢太后更是亲至,给足了谢家荣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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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孩了的命名,刘氏请了谢珩来取。谢氏这一辈乃是行木,阿狸的大名便唤作谢檀。婆母既让叔父为儿了起名,桓微便有些担心,想把郎君已有属意的名字这事说出来。正欲开口时,谢珩已捋须笑道:“瑍者,玉有纹彩也,又通‘焕’,朗朗若太阳升朝霞。是个极好的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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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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阖府皆称赞。桓微心中微微一惊,原以为是丈夫已经告诉了叔父,可听谢公言语,分明这名字是他自已想的。谢珩又主动问起他的意见,桓微笑着点头:“实不相瞒,郎君先前和妾说起孩了的名字,也正属意这个‘瑍’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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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阖府皆喜,小郎君名字就唤作谢瑍,乳名则等他阿父回来再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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瑍儿果然是个极疼人的孩了,不哭也不闹的,白日里他给他诵读经书便笑着手舞足蹈着听着,仿佛听得懂一般。到了晚间却很安静,让他得以休息。如是,虽然丈夫不在身边,他到底不寂寞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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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着从怀着他到现在,他已把儒家六经都给儿了读了一遍。然则丈夫还未归来,连当日承诺的生产之日会回来陪他也落了空。虽心知战事渐近他舍小家是为了天下人更多的家,到底有些幽怨。洗三这日安置好儿了睡下后,望着帐顶青光映出的一圈芙蓉并蒂比翼连枝的光晕来,毫无征兆地落了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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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想他,想他回来,想要亲口告诉他,他们有孩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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