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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或是真或是假,或是半真半假,或是空穴来风或是无中生有的流言搀杂在一起,给了郁璐颖很大的心理压力,用沈天韵的话来说,就是她“破防”了,转而开始埋怨肖尧,觉得都是肖尧把她连累成这样的。

“说我也就算了——说我妈妈,我忍不了!”

对此肖尧觉得很无语——当初叫你别上网发帖当出头鸟,你不鸟我,现在被舆论反噬了就转过头来骂我,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

被肖尧“连累”的人还不止郁璐颖,沈婕自然也没能逃过这场风暴。有好事者指出,沈家的大小姐从初中一年级开始就是全校有名的“养备胎”爱好者,不知多少富家良家纯情子弟被小贱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甚至连张区长家的公子也没能幸免,为了她差点自杀。

正是由于她的劣迹斑斑,所以沈老板把她塞去女校读高中,就是防她再惹是生非,结果又给她爸爸搞了大新闻。

和郁璐颖不同,沈婕并没有和肖尧吵,而是对他说:“我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肖尧莫名其妙地说:“不用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

沈婕听着肖尧冷冰冰的语气,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的表情,心中更加忐忑了。

少女欲言又止:“狗子,你听我说……”

肖尧烦躁地甩了甩自己的头:“没什么好说的,你也不需要解释,因为我无条件地相信你,这些屁话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沈婕得到了她想要的回答,满意地点点头,从心底对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狗子,果然不会让我失望呢,沈婕想。

“我现在烦躁的是,”肖尧解释道:“我已经忍无可忍了,如果只是说我,也就无所谓了,可是我不能容忍你们两个的名声被这样诋毁——但是我又不知道我现在能做什么,该做什么!”

肖尧感到深深的无力感。

虽然都懂捂嘴治百病,可没有那遮天的大手,再懂也没用。

这天肖尧听到了一个新的流言版本,说他之所以能够唱海豚音,是因为他“太监了”,物理意义上的。

放学以后,他在桌肚里发现了一张纸条。

一张打印的纸条。

署名是诺丁顿伯爵,内容是建议他们从“众人的殿堂”入手来摆脱困境,并承诺可以摒弃前嫌,提供协助。

这个建议让肖尧和郁璐颖都很心动,但他们同时也都不敢向组织隐瞒——争执过后,还是强行达成一致,把纸条交给了郁波,作为线索,追查这些肆意改变他人心灵的人,并承诺不会擅自行动。

但在内心的深处,肖尧知道自己已经开始动摇了。

原则,原则能帮我们摆脱这悠悠之口,能帮我们脱离这种言语性的群体迫害吗?

既然受到了压迫,为何不能反抗?

这一天是个周末,天气不太好,因缘巧合之下,三小只和赵晓梅一起出来小聚。中午吃了火锅以后,不知谁提议去看场电影,众人皆无异议,正好吃饭的地方离人民广场的大黑暗电影院不远,四小只便步行前往,权当消食。

走到电影院附近时,肖尧想起了沈婕第一次离家出走,拖着大包小包来自己家,结果被自己——被郁璐颖——被自己——总之是被人气跑,自己找了她一晚上,最后第二天就是在这大黑暗电影院找到她的。

他到现在还记得,沈婕好像一只猫一样,卧在沙发上,一副惨兮兮的样子,朝自己微笑的模样。

有微笑吗?记不太清了,算了,反正总之就那意思。

赵晓梅告诉三小只,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在“配合”组织做一些记忆恢复方面的训练,不过效果不甚理想,肖尧则劝慰说“不要过于勉强自己”。

“不过,我最近发现,我有一项能力,”赵晓梅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就和说“我去年买了包”一样平常:“我能停止时间。”

三小只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你们已经都知道了,”赵晓梅脸上挂着一丝有些尴尬的微笑,语气中带着一丝怯意:“对不对?”

“嗯,”肖尧微微思忖了一下,如实回答道:“过去的你——另外一个你,曾经用这项能力给我……给我们……给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赵晓梅告诉三小只,虽然她再次“觉醒”或者说“回忆起”这项天赋能力,但是目前还缺乏对它的掌控力。

意即是说,她想要停止时间的时候,不一定能成功,没想这么做的时候,倒时不时会发动,令她自己个困惑不已。

眼看着离电影开场还有一段时间——其实就算没时间了也没关系——肖尧鼓励赵晓梅再试一次。

赵晓梅有些犹豫,但还是听肖尧的做了。

她成功的停止了时间。

大黑暗电影院在三小只的面前变了模样。

周围暗了下来,就像电影要准备开演一样。

眼前的电影院原本由邬达克设计的魔都风建筑上,被挂满了各种色彩艳丽的霓虹招牌和导向标识,在空中不知道什么地方射下的数道舞台灯照耀下,无比醒目显眼,并且散发着一种迷人的魔力,让这边众人觉得今天错过这场戏,可能会抱憾终身。

当然,想进去凑热闹的人远不止肖尧这几个人。

剧院的售票处前,早就由形形色色但又面目模糊的人群排出了长龙,看得出有不少人穿的是附近中学的校服,穿圣方济各中学校服的也有好几个。

肖尧十分好奇这售票处收的是哪国钱,遂挤到前面去查看,结果发现那根本不是售票处,而是卖爆米花的——但爆米花根本无人问津。

店员伏案坐在柜台后的打字机后打字,在堆积如山的滞销爆米花的掩映下不知是悲是喜。

柜台上面放着一本票子,排队的人过来在登记簿上登记一下,然后扯走一张票,就直奔影院大门而去了。

肖尧看了一眼登记簿,登记的也是五花八门,唯一能确定的是,里面一个写真名的也没有。

这种免费全自助无审核的模式,效率自然是高得惊人,肖尧看明白状况的功夫,后面排队的沈婕等三人也已经排到眼前了。

四个人依葫芦画瓢胡乱登记后扯了票子,也随着兴高采烈的观众人群去往剧院大门。

这家“大黑暗电影院”始建于近百年前,现在有一大五小六个放映厅,规模并不是本地最大的。

这次进来,却变成了一共九个看起来一样大的放映厅——中间有一个邮筒不知道干什么用的,每个放映厅的门口都立着一组立牌海报。

仔细看过去,大体上全是连标题都过不了审的猎奇B级制作,也不知道是标题党还是来动真格的。

令人恼火的是,肖尧和沈婕、郁璐颖三人望着海报上绘制的男女角色,怎么看都觉得像是自己。

但赵晓梅却是皱眉摇头,无法认同。

肖尧尝试召唤了堂吉诃德,但没什么反应,几人判断这个地方绝对有些门道。

有鉴于尚未发现任何有价值的情报,也未遭遇任何形式的威胁,他们决定在向郁神父汇报情况之前继续调查一下。

首先就是要去见识一下这些脑洞大开的电影到底讲的是什么东西。

考虑到时间效率,几个人决定一人去看一部,出来以后再交换情报。

首选当然就是那几个最猎奇、最热门的。

肖尧摊上的是一部不知道应该算色情还是惊悚还是纯粹恐怖的片子,讲的是一个男生原本一无是处,得到一个法咒之后可以强制任何女性不顾一切地爱上自己,只有死亡才能解咒。

于是,这名男生肆无忌惮地施展着这个法咒,享受众星捧月般的后宫,画面极为淫靡不堪入目。

到这里为止,肖尧甚至觉得男主长得和自己七分相像好像也没那么冒犯了。

但接下来的发展却令他始料未及。

这些被法咒控制,爱男主爱到无法自拔的女人们为了独占男主,互相之间发动了女人间的战争。

而除了那个法咒什么也不会的男主则束手无策,甚至乐在其中。

电影的画风也从情欲与享乐突变到了血腥与疯狂。

每一个在战争中惨死的女人临终被解开法咒时,无不在用最恶毒的预言诅咒男主。

当影片发展到最后,活着的那个女人满身血污地拿着一把大剪刀指向男主的胯下时,肖尧再也坚持不下去,掩面逃出了放映厅。

他突然发觉那个女人的脸好像郁璐颖。

真是极为令人不愉快的观影体验。

肖尧溜出放映厅,正琢磨着是不是应该找个角落躲一会,免得被沈婕和郁璐颖出来后埋怨自己半路开小差。

可是一抬头,就看见她俩已经站在外面了。

这两个人神色古怪,虽然都在那里等,但又站的隔开两米,彼此也不说话。

两人见肖尧出来,这才有了动作,一起望了过来。

肖尧猜到是这俩人都看到了不足为对方道的节目,盼着自己出来好解围,遂先拉过沈婕,询问情况。

原来,沈婕看到的是一个貌似悬疑侦探的故事。

风韵犹存的富婆被人扼死在床上,没有侵犯痕迹,没有财物损失。

街头巷尾传言四起,警方压力巨大,终于抓到一个疑凶,是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

虽然无论物证还是他妻子的证言对他都非常不利,但他还是只承认与死者有过往来,却无论如何都不承认杀人。

正义的检察官担心真凶另有其人,于是压下案件,探查内情。

调查之下,才查到死者与男人曾是青梅竹马,男人与现在的妻子在一起以后,两人便分道扬镳。

后来死者发迹,而男人夫妇则因为妻家家道中落,生活拮据。

此番死者欲与男人破镜重圆,男人妻子得知此事,担心丈夫变心,这才动手杀人。

最终男人无罪释放,妻子则被判处死刑。

行刑当天,妻子请求与自己的丈夫见一面,警方同意了。

妻子又请求与自己的丈夫吻别,丈夫同意了。

最后,在虽然已经青春不再但依然高大挺拔的丈夫面前,小个子的妻子踮起脚尖、张开双唇,狠狠地咬住了男人的喉咙。

雨点般的子弹贯穿了她的身体,但也无法让她松口,直到男人彻底停止呼吸。

原来临刑前的一天,妻子在狱中收到了一封来自死去富婆的信。

信是富婆死前托人转递的,内容揭露了一个富婆与她青梅竹马的男人的一个十数年前的阴谋。

原来,当年男人和他的青梅竹马都一穷二白,但男人现在的妻子却对男人一见钟情。

于是,那个青梅竹马便与男人商定,男人去与有钱的妻子结婚,再由青梅竹马“误杀”男人的妻子让男人继承财产,出狱后两人再团聚。

没想到男人在与妻子结婚后,由于妻子的父亲反对,根本没有给妻子陪嫁什么财产,而青梅竹马反倒自己却意外事业有成,财富蒸蒸日上,根本不想再脏手干杀人的勾当。

最终,两手空空的男人找青梅竹马要钱,却被讥讽了一番。

已经是富婆的青梅竹马让他如果不想连现在的平淡日子都没有就安分一点,同时暗中安排了这封信作为最后的后招。

至于富婆之死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沈婕和肖尧一样没有看完就离开了放映厅。

“嗨呀,你怎么不看完呢!”肖尧已经听得入胜了,剧情戛然而止让他急得跺了跺脚。

沈婕瞥了肖尧一眼,后者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肖尧不知道人类被另一个人类咬断喉咙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也不想去体验,思酌一下后还是决定再了解一下郁璐颖看到了什么。

郁璐颖带来的故事开头则更像是一个童话。

一个自幼失去父亲,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女孩,遇到了一个同伴少年,而女孩看他像极了自己父亲照片上年轻时的样子。

女孩认定男孩就是自己年轻时的父亲穿越而来,于是与之亲近,并希望撮合他与自己的母亲复合,让自己重新有一个完整的家。

可是,少年人怎么可能会爱上中年妇人?

那少年不出意外地爱上了女孩自己,这就让女孩大为尴尬,反应激烈,期间还让少年当众出了丑。

少年不明就里,只感到困惑,但也很快暴露出见异思迁的本质,又勾搭上了一个家境富裕的大小姐——就如同女孩母亲口中她的父亲那样。

女孩非常后悔,她觉得是自己把家又毁了一次,她为了挽回“父亲”而拼尽全力,不惜向少年投怀送抱,这就也才堪堪与那家世容貌样样出众还被少年迷得神魂颠倒的大小姐平分秋色。

而就在女孩凭着一笔意外的遗产有机会一转攻势时,她的父亲,也就是她母亲的丈夫,一个风流英俊的中年男人,闯入了她原本就一团乱麻的生活。

肖尧非常理解郁璐颖不想把这个故事讲给沈婕听,也非常理解她的半路退场。

——这些王八蛋玩意编得也太离谱了!

肖尧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赵晓梅也随着人流回到了大厅——看来是都散场了。

肖尧三人迎了上去,想问问赵晓梅看的故事是怎么编排的。

可是,赵晓梅看看沈婕又看看郁璐颖,最后看了看肖尧,犹豫再三,一摆手说自己不小心睡着了,啥也没看明白。

肖尧自然是不信,但她本来也不算是队友,不说就不说吧。

他这边从已经看过的三个电影片段,已经基本能够判断出,这些小电影每一个都是在编排自己、沈婕以及郁璐颖。

不出意外的话,剩下没看的那几个片子也一定是这个路数。

这整个他妈的电影院就是一个抹黑自己的大喇叭。

肖尧以为,要解决问题,跟喇叭较劲是没有用的——必须要揪出喇叭背后的人。

众人注意到,在这些小电影的海报上,除了标题和宣传画以外,还有着发行、制片、导演等单位和人员的名字,于是便顺藤摸瓜,在影院放映厅后面的大楼里面那些无数怎么吸睛就怎么宣传的发行商、什么好卖就拍什么的制片人,以及出了点名气就自我意识过剩的导演中,找到了一位挨了打以后就能进行正常交流的。

“你是导演,故事不是你编的?我信你个鬼!”肖尧捏紧沾血的拳头,尽力克制。

“要说多少次,我们导演是不写剧本的,你到底懂……”肖尧拳头下面的瘦子终究没敢把话讲完。

“那到底谁写的剧本啊?”

“编剧啊。”

“编剧?这些东西的编剧是谁?在哪里能找到他?”肖尧继续逼问。

“我布吉岛啊。”瘦子愁眉苦脸。

“你他妈骗我是吧?你的演职员表里压根就没编剧这号人!”

“没有没有,他是不在我职员名单里——一个臭爬格子的,交了稿就可以滚蛋了,谁记得他叫什么啊。”

“我觉得你这么聪慧,记忆力一定很好,我相信你能想起来。”肖尧狞笑着,期待地转动了一下自己的拳头。

“我想想,我想想……呃,我记得了,他留下过收稿费的地址,但我还没给他发,也不知道对不对。”

“那稿费呢?”肖尧要过地址,继续逼问瘦子。

“好,好……”瘦子无奈,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包整整齐齐的硬币。

看到这些金色的钱币,肖尧心中泛起了不好的回忆——这玩意儿怎么看起来,跟我岳父大人殿堂里的钱是同一种东西?

一边这样思量着,一边回头轮圆了拳头,给这瘦子来了个通天炮,打得他整个人都飞了起来,脑袋撞进天花板吊顶里,吊在那里抽抽了一会,不动了。

“人家都这么配合了,你这样可不体面啊。”沈婕颇有微词。

“我就一个臭爬格子的,要个屁的体面。”肖尧把那叠钱捏得嘎嘎响。

离开了这座谣言生产基地,众人发现电影院里的观众们也发生了变化——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抱着一个打字机,甩着长长的舌头,彼此热情地交流一番之后,便埋头打字,不一会便打出一页文稿,然后塞进投那个邮筒里。

原来那是个投稿箱吗?

看来这些观众也会变成野生编剧?

那不就成了谎言螺旋了?

这可太糟糕了。

肖尧拿到的这个地址,是离开影院很远的地方的一栋住宅楼的信报箱,可是对应门牌的大门却紧锁着。

这里明显已经离开了那个电影院的势力范围,只是众人的殿堂而已,平静且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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