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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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郎君，你去见她，告诉她，你的身份，让她知道大家一样。”</p>

沈青站在灯火阴暗处，看着殿内歌舞翩翩，似乎在专注欣赏，直到被身后有内侍低声急切打断。</p>

沈青原本沉沉的脸色更加难看：“一样什么？她算什么娘娘的人！她不过是求娘娘恩典，娘娘送她一个前程罢了，她也配称是娘娘的人！”</p>

内侍无奈：“我知道你瞧不上她，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白瑛为了前程已经丧心病狂，我们要把白小娘子保下来，否则就功亏一篑了。”</p>

他说着看向结邻楼的方向。</p>

“那边有帝钟在，能破一切幻术，只能坦诚相见了。”</p>

沈青冷冷说：“好一个白小娘子，为了她，周景云献上了身家，我也要献上自己。”</p>

内侍催促：“这次要留的只是白小娘子这条命，又不是白小娘子这个人，我们要我们的，白瑛也能如愿，大家各取所需，暴露身份有些麻烦，但沈大郎君您一定能有办法脱身。”</p>

沈青吐出一口气，抱起琴转身，穿过饮酒说笑或者观灯的人们，所有人都似乎沉浸在欢悦中，对沈青视而不见。</p>

相比于麟德殿内的热闹，结邻楼上此时安静无声。</p>

王德贵低着头宛如一个木桩，存在只是为了让白瑛扶着，十个兵卫神情木然，似乎什么都听不到。</p>

她就这样承认了她是蒋后党。</p>

轻轻松松简简单单没有丝毫迟疑。</p>

是啊，对她来说，承认这个，她又不会死，死的是跟她有关的人罢了。</p>

更何况，听到的人是她的阶下囚，能奈何她？</p>

人在梦里因为本能会戒备有所顾忌，但在现实中会因为一切都在掌握中而赤裸坦诚。</p>

庄篱默然一刻，问：“是从投信举告宋家开始的吗？”</p>

白瑛看着她：“是啊。”轻叹一声，眼神追忆，“现在回想，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呢，那么高高在上的人，真的会听到我的委屈。”</p>

庄篱看着白瑛的双眼，似乎看到她手上胳膊上裹着伤布，趁着夜色，偷偷摸到闹市中的铜匦前。</p>

虽然说是家里的女主人，但到底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p>

少女第一次做这种事，暗夜里似乎有无数视线看着这边，还好并没有人出来喝问。</p>

她也记不清该往哪个口投，胡乱的塞进去了，跌跌撞撞跑开了。</p>

日夜转换，铜匦被打开，这一地的信件与四面八方的信件一起飞向京城，汇集到一处。</p>

高大的殿内，不同的房间里，信件被一一拆开，查看，再登录造册。</p>

白瑛那封信被挑了出来。</p>

“大郎君，这个是诉冤的，错投到建言献策里了。”</p>

“一个小姑娘，被人撞了，嗯，的确是诉冤，重新登册吧。”</p>

随着两句对话，信就要被拿走，但又有一女声响起。</p>

“我瞧瞧。”</p>

与此同时有一只白皙柔美的手伸过来，这封信被递过来，信打开，白皙的涂着丹蔻的手指滑过字迹，落在最后一行。</p>

“…..明明皆为人，为何他贵我贱？此乃不公，请皇后娘娘替天行道。”</p>

女声念着信上的话，发出一声笑。</p>

“请我替天行道也算是建言献策，这也没投错。”</p>

“去吧，让她看看，贵人也会受到惩罚，天道无亲。”</p>

后来呢？</p>

“后来，大家就看到了，仗势欺人纵横的宋氏覆灭了。”白瑛说，虽然过去了很久，想起那一刻，她的双眼还是闪闪亮。</p>

那么显赫，那么大的家族，那么多的人，因为她一句话一封信，就成了阶下囚，被流放被斩杀，宛如一棵大树哗啦啦倒塌，化为乌有。</p>

真是让人恐惧，又兴奋。</p>

“后来呢？”庄篱继续问，看着白瑛，“你后来又给她投了什么信？”</p>

当时在梦里要看那封信，却遭到白瑛强烈的抵抗。</p>

白瑛笑了，很干脆地说：“自然是感谢的信了。”</p>

感谢的信？</p>

“皇后娘娘为我惩奸除恶，我当然要表达我对她的敬佩，倾慕，和，向往——”</p>

向往。</p>

庄篱默然一刻，问：“后来，你跟着父亲进京，是去见蒋后了？”</p>

白瑛再次点头：“是啊。”虽然过去很久了，说到这件事，她似乎又变成了那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少女，紧张局促不安又期待，“其实，我也没有想到真能见到她，我当时在信上感谢了她，说想当面对她说谢谢，没想到，她真的让人带我去见她了……”</p>

说到这里看着庄篱，脸上绽开笑容。</p>

“她连父亲都不见呢，她只见我。”</p>

庄篱低下头，绳索在身上交错，绑的结结实实，她双手交叉放在膝头，手上戴着的一枚红宝石戒指。</p>

红宝石泛着光，宛如镜子，隐隐照出她的脸。</p>

四周明亮的灯火，刺目闪耀，她眯起了眼。</p>

“蒋眠儿。”她说，“她叫蒋眠儿。”</p>

蒋眠儿？白瑛看着庄篱，见她垂着头，似乎在出神思索。</p>

她再次捏紧三清铃，看看四周，再看庄篱。</p>

楼宇明亮，十个兵卫不多不少，庄篱被绑着跪坐在地上，姿势依旧，面容依旧。</p>

白瑛神情放松，笑了笑：“蒋眠儿。”她也唤出这个名字，“你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啊，还知道她叫蒋眠儿。”</p>

这个名字说出来，她有些感叹。</p>

已经许久没人提及蒋眠儿，她自己更是从不提起。</p>

其实她也只见过她两次。</p>

一次是单独的觐见，一次则是跟在长阳王和王妃身后进宫朝拜。</p>

这两次她都没有看清蒋后的相貌。</p>

单独的时候，满心慌张，虽然近在咫尺，但她没敢多看。</p>

朝拜的时候，地位卑微，站在一众宫女中，那人在高远的御座上，看不清。</p>

但蒋后这种人，哪怕她只是从你身边走过，哪怕只远远的见过一眼，又有谁能忘记呢？</p>

“真可惜，你没见过她。”</p>

“她是什么样的人？”庄篱低着头喃喃问。</p>

谁不好奇呢？那可是蒋后。</p>

白瑛对于庄篱的询问毫不意外。</p>

太久没有提及了，也从来没有人可以说，现在庄篱提了话头，她也忍不住想要多说两句。</p>

以后，也更难有机会说了。</p>

“她很好看，不是那种让人觉得妖艳的好看，是让人望之就喜欢。”</p>

“她很威严，不是吓人的威严，是万事都在她掌握中，她无所畏惧的那种威严。”</p>

庄篱看着宝石戒面，伴着白瑛的声音，眼神越来越涣散，但白瑛看不到的是，那红宝石戒面里的脸越来越清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