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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仪又给她发短信,说女人要现实一点,妈妈是过来人,妈妈还能害了你不成?你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最后不还是要结婚生孩子?

叶绯那天想了很久,但很确认一件事——十三岁后,她对冯仪的记忆,就空白了。

母爱好像也就是在这一年出现了断层。

叶绯慢慢打字说:我读书,就是为了不成为你这样的人。

冯仪又开始给她打电话,叶绯不接,冯仪又发短信质问她,我什么人,叶绯,你怎么好意思跟我这么说话?你还在怨我是不是?

叶绯一点都不想跟他吵架,最后直接将手机静音,她原本也没打算回广东,这下更省了。

但春节前,叶绯还是买了些东西,黎羡南看见了,还问她这是准备送谁去?

“槐三胡同呀,我那个房东,一个老太太,人蛮好的,我想给她送点东西,毕竟就一个老太太在那。”

叶绯买了点营养品,黎羡南在胡同外面等她。

是下午五点多,槐三胡同里很安静,门口总晒太阳闲聊的老太太没在这儿,叶绯推开院门进去,喊了一声,“赵奶奶?”

没人应,但依稀听见主屋里有点动静,叶绯提着东西过去看她,发现赵老太躺在床上,有点儿没精神。

不知道是因为她年龄真大了,还是因为燕京冬天太冷了,房间里只烧着一个煤球炉子,那热度太薄弱了。

“赵奶奶,你怎么了?”叶绯看见她,总归是松了口气。

“前几天崴脚了,你怎么还惦记我呢?咱俩就萍水相逢。”赵老太语调有点别扭,“你送的什么东西,我又用不着这补品,你还不如给我买条鲈鱼来清蒸呢。”

“我来看你就不错了,你这脚没事吧?”叶绯习以为常了,也不跟老人计较。

“没,过两天就好了。”

“那你休息吧,我过两天给你送条鲈鱼来。”

“你真是个鬼丫头!”

赵老太赶她走,没法下床,就坐在床上赶她。

叶绯想了想,还是认真说,“赵奶奶,虽然我回来住的次数不多,但还是谢谢你那回收留我。”

槐三胡同也正在市中心,燕京一环的四合院,租金本来应该窜到五位数的。

她那会是当捡了个便宜的。

“还亏你这个鬼丫头有点良心。”赵老太喊住要走的叶绯,“你等会走,我冰箱里有榴莲,臭烘烘的,你拿去吃了吧!”

“不用了。我走啦。”

叶绯想到黎羡南还在外面,小跑着出去了,赵老太坐在床上,看着跑出去的叶绯,心里也有点儿不是滋味——叶绯,真是跟她孙女差不多大。

过年前,叶绯给赵老太送了一条鲈鱼,赵老太身子底不错,几天就下床了,在院子里坐着晒太阳,似乎等叶绯。

叶绯来的次数也不多,给她送鲈鱼,有一回瞧见叶绯从黎羡南的车上下来,她还问了一句,“你男朋友啊?”

叶绯正好把鲈鱼放进冰箱,从四合院里往外看,黎羡南倚靠在车边等她,四合院的玻璃有些老旧的,好似给他打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

很久很久前,黎羡南应该也是,那天的十一点多,叶绯从地铁上出来,远远看到槐三胡同口的车子,他咬着烟正要点,瞧见她,就把烟扔了回去。

说,“那天走了,你说你住在槐三胡同,我每天忙完了就来等了等,一周了这部才把大忙人等到么。”

叶绯看着外面的黎羡南,唇边无意识泛笑。

赵老太哼笑一声,赶她快走,别在这儿腻歪。

叶绯说,“我哪儿腻歪了,我给你放条鱼呢。”

-

零碎的日子,也是值得欢欣的。

2015年的元旦,赵西政组局庆祝,黎羡南问叶绯去不去,叶绯说去吧,不然老在家宅着呢。

还是燕京的洲际酒店,再迈进来,这才多久啊,一年间?

2014年时二人初逢。

叶绯甚至记得在窗外烟火璀璨时,赵西湄跟她说,“他对人人都漠然。”

那时黎羡南站在露台,对她小说,“怎么总提醒我不要喝冰呢,十来年的习惯了,哪儿这么容易改。”

时间蹉跎过去,冬春夏秋,一个四季轮回。

碎片晃过脑海。

2015年的元旦仍然喧嚣热闹,赵西政带人打牌玩骰子,好像去年时。

黎羡南端了一杯温水放在叶绯的面前。

“黎羡南。”她叫了他一声。

“嗯?”黎羡南俯身过来,想在喧嚣里听清楚她说的话。

“去年,去年你还说你戒不掉喝冰水呢……”

叶绯被赵西湄灌了一杯苏打水,结果不知道桌上谁往苏打水里掺了一点酒,叶绯酒量极差,一点就脸颊泛红,她压低声音跟他说话。

“我今年戒了冰水,这不是对绯绯上瘾了?”

黎羡南莞尔弯唇笑,身上沾染了一点烟草味,这一年里,黎羡南烟也戒了,冰水也戒了,赵西政笑他怎么开始养生了。

他说话的时候,房间里的灯好暗,天生有种暗昧。

叶绯伸手勾了他颈间领带,黎羡南俯身吻她。

旁边的一群人打牌正好赢了,一阵笑闹。

黎羡南手撑在她身旁,窗外又是准时的燃起了烟花,庆祝跨入了新的一年。

初逢时的紧张,暗欲藏在眼底,仿佛沉睡的藤蔓。

而现在,他也是她的。

“黎羡南,是不是一年了?”

被黎羡南抱回去的时候,叶绯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黎羡南应声说是,把叶绯放在床上,他吻了下她脸颊,说给她放水,洗澡早点睡。

叶绯拉住他的手,一点酒意就上头,她笑着说,“去年,是不是在这儿,我问你能不能心甘情愿跟我说再见?”

“绯绯。”黎羡南被她拉着手腕,忽而察觉有些异样。

叶绯坐在床上,仿佛借着酒意在回忆。

她其实记性挺好的。

“那天凌晨你还带我去看日出了,你看准不准,你说,有些鸟,你不想关住她,你说要走的时候,你希望她能去更好的地方。”

叶绯今天穿了一件薄毛衣,露着线条极好的脖颈和一点锁骨,黎羡南看着她,那个21岁的小姑娘,在他身边这一年,变的眼神明媚,会对他有些恃宠而骄的可爱,她还是正年轻,含苞待放的洋牡丹似的。

“黎羡南,这个套间,你是不是一直没退过?”

“对。”

叶绯向前倾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果然在那儿卧着一只盒子。

她打开,里面放着一只钻石手镯,细细的,镯子上镶嵌着碎钻,中间有四颗泪滴型的钻石。

她把镯子递给黎羡南。

黎羡南托着她的手腕,轻轻给她扣上。

她举起那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黎羡南,这只鸟就算去过了更远的地方,她也还想回到燕京的,绣球花还是开在西郊更好看——不是西郊,是开在黎羡南的身边才更好看,黎羡南,你适合我,我也不要离你远点。”

“……”

“我知道你有很多东西要处理,黎羡南,五年,就五年。”她其实想笑着说的,结果才一开口,声音的尾调有点颤,叶绯眼眶也泛酸,“五年后你都三十八了!再久我就不要你了!”

黎羡南哭笑不得,把她揽进怀里,哄着她说,“哭什么,五年后我们绯绯还年轻着呢,是是是,我老了……”

叶绯抱着他,大抵是这点儿酒意朦胧,身边事身边人都好像跟去年重合。

去年,黎羡南说——

“绯绯,我不适合你。”

“绯绯,清醒了吗?我给你忘掉凌晨的机会。”

“你要什么呢?”

“当我的谢礼?”

叶绯突然没来由哭了,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有点不安,黎羡南低头注视着她,眼神是柔软的,是愿意耐心哄她的。

叶绯看着他,也不知道哪儿来了悲愤,她伸出手,隔着衬衫,点在他的心口——

“黎羡南,我要你,我也不忘掉凌晨,你适合我!这不是谢礼,这是你的聘礼!”

黎羡南愣了几秒,“你说什么呢绯绯?”

“你说的!”她恶狠狠地,但声音又因为哭过,显得软绵绵,威胁人也好无力气似的。

黎羡南过了几秒才想起来——她说的是去年的事儿。

于是,黎羡南笑起来,把她按在怀里,“行行行,去年的我惹你不高兴了,聘礼怎么能是个镯子……”

叶绯抱着他的腰,含糊不清地说,“镯子你也给我戴上了,戒指也是你戴的!”

“绯绯。”黎羡南轻笑,低头吻她,她唇齿间有淡淡的酒味,很浅淡,却让人心口泛软。

他扣着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

“人是你的,心也是你的。”他柔声说,“满意了么你,叶醉猫?”

2015年春节,大年初一,黎羡南又开车带叶绯去了一趟雍和宫。

“来这儿做什么?”

“这不是我们绯绯马上要去上学,咱俩这缘要巩固一下么。”

“黎羡南,你真的好封建迷信,你说的,事在人为……”

“事在人为,谨小慎微。”

“……”

叶绯犟不过他,又被他拉下来。

茫茫的雾气天,这会雍和宫人头攒动。

那时黎羡南才不信这些东西,他三十多年一次佛寺都没来过,却偏偏在这事儿上有些偏执和迷信。

又是一年凛冬。

翘檐廊柱,香火袅袅。

晚来霁色,独见阳春。

这浮沉朦胧的人世间,他大概就是她唯一想要留住的蝴蝶。

很多人习惯求而不得,习惯说一句就到这,习惯在关关难过的囹圄前退缩,叶绯也并不是什么勇者,只是她本就一无所有,最潦倒的赌徒有着最无畏的绳索,还能把这断桥再过一过。

不是你找我,也不是我找你,也不是你为我放弃什么。

是你去看更好的风景,还仍然愿意回到我的身边——那时,我就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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