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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莲太了解眼前这个相貌清秀的女子了,看起来平平淡淡,可事实上却心思狠辣,步步为营,从不会做一件没有用的事,也不会留一个没有用的人,自己被她送到太子身边,原还打量着可以凭借太子的宠爱借机摆脱李未央的束缚,可是眼下看来,自己却不知道踏入了一个怎样的陷阱。她看着对方,下意识地道:“你说得简单,具体又该怎么做,我实在没有头绪!”
这就是被自己说得动心了,李未央轻轻一笑:“只要你了解了太子弱点何在,你就能够很好的把握他了。”
冷莲眉头一挑,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丝探寻道:“太子的弱点,此话怎讲?”
李未央喝了一口茶,才慢慢地说下去:“我刚才明明说的很清楚了,你却始终不懂。好,我便与你说个清楚。太子从小是在宫中长大的,可是一出生就不为皇帝所喜爱,唯一可以依仗的裴后对他也十分冷淡。这些年来他读书习字、勤学政务,努力把一切都做到最好,只为了能够看到裴后的一个笑容,一句赞许,甚至是一个认可的眼神。也许你没有注意到,太子的目光永远都追随着裴后的喜怒,因为裴后是那样的至尊至贵,完美无缺,全天下的人都要想方设法去讨她的欢喜,包括他这个儿子也是一样。然而令他更加难以接受的是,虽然他是裴后的亲生儿子,可对方也不过将他当作一个棋子。”
听到李未央这样说,冷莲不由眯起眼睛,她很想反驳对方的话,可是她深知李未央说的没错,尽管和太子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她已经了解到太子内心深处的寂寞和恐惧,他的寂寞源自于裴后对他的忽略,他的恐惧源自于担忧被母亲抛弃、彻底远离权力中心的意念。
李未央轻轻一叹道:“你也是做母亲的人,自然应当知道一个正常的母亲,不论自己的孩子是淘气还是乖巧、听话还是任性,都会毫无原则地溺爱他、宠着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而母亲看向孩子的眼神也总会无限的温柔,可是你见裴后对太子可有一丝一毫的爱意吗?”
冷莲轻声道:“我又没有进过宫,怎能知道裴后是如何对待太子的?”
李未央淡淡地道:“你虽然没有见过裴后,可你陪伴在太子身边,耳濡目染之下也应该知道他是如何努力去讨好裴后的吧。”
冷莲咬了咬牙道:“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李未央笑容更加恬淡:“太子虽然已经是这个年纪,却依旧无限地期待能够得到裴后的欢心。正因为如此,他越来越多地占有权力和地位,却越来越多地恐惧自己终究有一天会全部失去。天破尤可补,一颗受伤的心却永远无法复原。只要你能够找到打通太子心扉的方法,你就能够很好的控制这个男人。”
冷莲不禁握紧了自己的双拳,几乎连裙子的褶皱都扯了出来。她看着李未央道:“纵然我能够得到太子的欢心,下一步又该怎么做?”
李未央目视着她,神色认真:“只要你按照我所说的去做,不但能成功消除太子对你的疑心,还能够让你的宠爱更上一层楼!”
冷莲不再开口了,因为她了解李未央,对方所做的一切必然是很有把握的。她站起身,终于下定了决心道:“你将我推到悬崖边上,如今又给了我一根藤蔓,若是我不肯就着这藤蔓上来,你就会将我置诸死地,李未央,你果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李未央面色不变,轻声细语:“彼此彼此而已,从你踏入大都开始就是抱着害我的心思,我却还给你留了一条路走,不是已经很仁慈了吗?”
冷莲淡淡一笑,只是笑容之中却有三分自嘲:“是啊,我怎么忘了,你心机何等之深,又怎么会给我这个机会反咬你一口?全怪我自己利欲熏心,就这么上了你的当。”
李未央笑盈盈地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可是最好的盟友,你要富贵,我要平安,互利互信,各取所需。”
冷莲目光幽幽地道:“事已至此,再多说又有何用,我会照你所言去做,若是没有办法达到预期的效果,你可不要怪我!”
李未央起身,轻轻地拍了拍冷莲肩头那并不存在的尘埃,笑容更加温和,眼中带了一丝蛊惑:“别说得与你无关一般,这不光关系到我的计划,更关系到你的性命,别忘了嬴楚还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你!”
听到这句话,冷莲的神色一变,却终究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
听见她这样无奈的话语,李未央面上微微一笑:“今后有什么事,我会及时通知你的。”
冷莲复又看了李未央一眼,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了。
李未央从寺庙里出来,马车一路行到事先约好的茶楼门前,元烈正在台阶旁百无聊赖地牵着栗子,左手还高高举着一根狗尾巴草在那里逗狗,栗子兴奋极了,一个劲儿地跳来跳去,呼哧呼哧地模样十分可爱,元烈无心插柳,倒是引来无数漂亮的姑娘芳心暗许。一瞥眼瞧见李未央,元烈随手把栗子丢给护卫迎了上来,微微一笑道:“事情可谈完了吗?”
李未央点头道:“谈完了,只是接下来我还要去一个地方。”
元烈闻言会意,眨巴着眼睛道:“戏园子的事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元烈一路护送着郭家的马车到了一家名叫香丽园的戏园子门口才终于停下,戏班的班主闻讯连忙跑出来迎接,更是满脸油光,唯唯诺诺。元烈随意地挥了挥手道:“好了,不必多礼,带我看看你们刚上的新戏吧。”
班主连忙躬身,道:“是,是,雅间已经准备好了,二位贵客请!”
李未央看了那班主一眼,微微一笑,转身便进了戏楼。楼下早已是宾客满座,雅间挤得满满当当,甚至连楼梯上都站了不少的人,可见这出戏如今正是红火。两人到了戏楼雅间之内坐下,桌上早已经准备好了茶水糕点。赵月站在李未央的身后,却是有些不解。前几日她倒的确看见小姐写了一封信吩咐她交给旭王,可是具体写了什么,她还真是不知道,瞧这个情形难道是约了主子来看戏?
元烈看了李未央一眼,满脸带笑:“好戏就要开锣了,希望你对这出戏感到满意。”两人正说着,只听铜锣“当”的一声,果然开场了。栗子被护卫牵着,因是第一次看戏也是兴奋之极,一个劲儿地在那里咬护卫的裤脚,护卫知道这是王爷爱犬,只好龇牙咧嘴地苦笑,扑拉一声栗子竟然将他裤子扯下,护卫敢怒不敢言作势要打,却怕惊动了王爷只能吓唬一下,赵楠在一旁看了闷笑不已。
戏台之上,七八名太监服饰的戏子先一排站好,大声道:“万岁驾到!”随后就见一个身穿黄袍的戏子站到了台上,显然饰演的是皇帝的角色,在他身后,一个身着华服后妃模样的戏子陪伴在皇帝的身边,两人在桌前坐下,只听皇帝笑道:“爱妃如今已是身怀六甲,真是人月双圆。来来来,朕先敬你一杯。”
演皇妃的女戏子微微一笑,连忙谢恩,便听见皇帝朗声笑,唱道:“爱妃,朕盼这皇子已多年,如今终于天从人愿,若是你生下了太子,朕多年的心愿就一朝得偿了,朕要多谢你啊!”那皇妃诚惶诚恐,仿若受宠若惊。
就在这时候,锣鼓又“当”的一声,帘幕垂下,换了第二幕戏,却是一个身皇后服饰的人跟旁边的太监正在私语,那太监鼻子上还有一块白斑,看起来十分滑稽可笑。他跪在皇后面前,鬼鬼祟祟的模样:“启禀娘娘,万岁安寝去了,临走之前还吩咐人好好照看李美人。”
皇后冷笑一声,刻薄唱道:“还不知道肚子里是什么,就这样高兴了!”
太监不怀好意道:“李美人身怀六甲,一旦产下龙子,只怕对娘娘不利啊!”
皇后皱眉:“怕什么?”
太监道:“哎呀,奴才一片忠心都是为娘娘着想。有道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娘娘入宫后一直未有身孕,李美人若是在娘娘之前产下皇子,将来可就是太子殿下,娘娘,您待奴才恩重如山,若有用到奴才之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这一搭一唱,演得活灵活现,李未央凝神听了片刻,不由笑道:“这词写得倒是有些俗,但唱的还不错,扮相也好!”
元烈得意一笑:“我是按照你的吩咐请了最当红的戏作家来做的,所谓大俗大雅,就得这么俗百姓才能听懂!”
李未央点了点头,又静静地看下去。果然听那太监道:“娘娘,奴才想到一个万全之计。”
皇后挑眉道:“万全之计?”
太监连忙唱道:“是啊,娘娘,不如就由奴才找合适的人选,好好盯着那李美人,等她分娩之日趁人不备,将那孩子偷偷换出来。”
皇后目光微冷,似乎露出游移之色,霍然起身,在戏台子上踱来踱去,此时二胡云板节奏陡然变了,显现人物内心在激烈的斗争。就听见太监又唱:“哎呀,我的皇后娘娘,您可要早点下定决心。既然李美人有孕,您也应该有孕!”
皇后猛地回头:“我也有孕?”
“娘娘,太医可都捏在您的手里,现在又有现成的龙种,只要您换了来,还愁后位不稳吗?刚出生一两个月的孩子是看不出来的,施点手脚便能蒙混过关!李美人是什么身份,又如何与您相争,不过是一介低贱的宫人!”
只听见那演皇后的戏子冷冷一笑,唱道:“你真是知情之暖,对本宫体贴入微,是个好奴才!”
那太监嘿嘿一笑,道:“奴才素来侍奉娘娘,自然要为娘娘肝脑涂地!”
这时,戏台上故意落下黑色帷幕,只露出两双晶亮的眼睛,却是充满了阴谋诡计。台下的看客听到此处不由都大惊,原来这位皇后要故意假装怀孕,然后将李美人的孩子占为己有!
接下来的第三幕便是换子,小宫女盗取了李美人的婴儿悄悄藏起,接着特地弄了一个死婴装在托盘里只说是李美人产出,皇后又买通太监进了谗言说李美人德行有亏、连累皇子,皇帝勃然大怒,竟将李美人打入冷宫,不消半个月李美人便被皇后折磨而死。一个月之后皇后自然产下了太子,这个孩子就是之前被偷偷藏起来的李美人之子。
整出戏**迭起、环环相扣,请来的又是一流的戏子,将皇后的毒辣,太监的阴险以及李美人的凄婉演绎得活灵活现,听到这里,众人都是如痴如醉,被这曲折离奇的剧情震得目瞪口呆。
元烈只是微笑道:“这出戏一定会大红大紫,我保证它将传遍越西各处,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李未央轻轻一笑:“如此当然是最好,只不过若是官府来找麻烦……”
元烈笑容更甚:“这一点你放心好了,这一出戏讲的是前朝皇室秘事,又怎么会被官府盯上?纵然真有人要阻止这出戏继续唱下去,那也证明他心虚罢了。唱戏不行,还有大鼓,有评书嘛,千万别忘记那些走街串巷的艺人,我会想尽一切法子让这些故事流传得人尽皆知的!”
李未央的目光落在了台下,她看到了所有人的热情反应,甚至还有人愤恨到向那演皇后的女戏子扔茶杯,显然这出戏十分受欢迎。元烈看她神情,却又不禁低声问到:“可是就靠着这么一出戏,你觉得会有什么效果?”
李未央眸光之中露过一丝冷然,“世上最可怕的就是流言蜚语,一个人再强大都没有办法抵挡流言的威力。哪怕她地位崇高、身份尊贵,一旦被卷入流言蜚语之中,只会是火借风势、愈演愈烈,所谓三人成虎就是这个道理。”
元烈点了点头,笑容变得饶有趣味,而此时这幕戏已经落幕,台下是掌声雷动,不少人大声叫好,并且要求再演一场。李未央站起身来,回头看了那戏台子一眼,微微一笑,道:“走吧,咱们该回去了。”
三天之后的一个早晨,李未央正在镜子前梳洗,突然听见门板被人拍得砰砰作响。赵月连忙出去察看,却是阿丽公主闯了进来,一脸的诧异道:“嘉儿,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坐着。我告诉你,大都有大事发生了!”
阿丽公主的神情看起来不像是惊讶,更多的是兴奋。李未央笑道:“哦,什么样的大事?”
阿丽公主一把拉住李未央的手道:“哎,你跟我去前面大厅就知道了,静王殿下也来了呢。”
李未央轻轻蹙了蹙眉,却是低头瞧了一眼,阿丽公主恍然大悟:“你还没来得及穿外衣,好,我等你,咱们一块去听听他们说什么。”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转头吩咐婢女取来外衣,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全部收拾停当,她们两人才向大厅走去,阿丽公主已经走到了大厅门口,还不断地回头催促:“嘉儿,你真是太慢了!”
李未央不慌不忙地踏入了大厅,只见到所有人都已就座,正聚精会神地听着静王说话。静王穿着墨绿色缎袍,腰间系着玉色腰带,看见李未央进了门,微微一笑道:“正说到要紧处,表妹就来了。”
李未央面上倒是有三分讶异:“静王殿下一大早就到齐国公府来,有什么事吗?”
静王等着李未央坐下,才坦然地道:“这两日不管是宫中还是市井都流传着一个奇怪的故事,不知道表妹可曾听闻?”
李未央手中捧着茶杯,笑容中有一丝漫不经心:“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故事让静王殿下如此高兴?”
静王管她叫表妹,可她却叫对方“殿下”,这称呼之间亲疏毕现。静王却难得没有生气,只是笑道:“最近这段日子大都开始流行一出戏曲,戏的内容十分的奇怪,讲的是前朝一位皇后因为自己无所出,所以偷偷换取了一个地位地下的美人所生的儿子,并且将他扶持为太子,堂而皇之地坐稳了皇后之位。”
李未央手中茶盖一顿,笑容却是浮现在了唇边,抬起眼眸道:“哦,有这等事?”
静王点了点头,试探着看向李未央,道:“表妹,你真的不知道?”
李未央失笑道:“我足不出户,又怎么会什么都知道?静王殿下不要卖关子,继续说吧。”
此时阿丽公主也忍不住催促道:“对啊,你快点说下去!”
如今的阿丽公主再见到静王已经没了当初那一份尴尬,静王微笑着无奈地道:“好,我继续说就是。这故事本的是一个前朝的故事,谁也不会多加联想,可是就在一日之前,有一伙官差突然逮捕了那戏班子,并且不允许任何人再传唱这出戏。出人意料的是戏虽然被禁了,民间却突然兴起一个谣言,不,或许不是谣言。”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目光在李未央淡然的面孔上停留了一会,才说下去:“人们都在悄悄地传说这出戏影射的是当今皇后娘娘,而那个被偷偷换了的孩子就是太子殿下,至于那一位被迫害致死的美人是二十多年前因为生下死胎所以受到牵连,被迫自缢的一位出身低贱的宫婢。”
传的如此神乎其神,果真恰到好处。李未央眉眼不动,丝毫也不曾泄露自己的心思:“哦,看不出这些人想象力这么丰富,二十多年前的旧事还能翻出来!”
静王看不出李未央的心思,便只是轻轻一叹:“是啊,刚开始我也觉得只是流言而已,不必太过在意,可是如今流言却是愈演愈烈,甚至连皇后娘娘也没办法阻止了。”
李未央将茶水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淡淡地道:“流言本来就是这样,你越是阻止它传的越是厉害,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就是这个道理。”
齐国公眉头蹙了蹙,这才开口道:“这事情叫人觉得有些蹊跷,怎么会有人突然想到二十多年前的事?”
静王微微一笑,道:“是啊,我也觉得很奇怪,后来问了母妃才知道当年的确有这么一个宫婢,而这个女子恰好曾经服侍过皇后娘娘,是她带进宫来的一个婢女。”
郭导在一旁听了,不由饶有兴趣地问道:“这么说是真有其人?”
郭夫人眉头也是皱紧了,想了想突然开口道:“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也曾经听惠妃娘娘说过。”
陈留公主手中的佛珠顿了顿,她抬起眼睛,目光在众人的面上掠过,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的确是有此事的,当年裴后进宫,有很长一段时日都无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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