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娆疆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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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大山。</p>

这片连绵于西南边陲的山水间，若单看风景，却也无论如何不能称上‘禁地’二字。</p>

整片十万大山内，壮丽画面实在太多，就算北地已然飘起飞雪，但在这西南地界，却好似依然影响不到层层叠叠的瀑布群在雨后挂起或大或小的彩虹。</p>

在山巅眺望，能看见千万飞鸟聚集在陡峭山崖，一只只凑在一起，像是挂在壁画上的雪白墨画。</p>

还有一条仅能从此登山的险峻小径，从此缓慢爬上险峰，路途艰难至极，但咬牙登顶，却能慕然步入一座大石坪，视野豁然开朗，仿佛在千百年前被剑仙一剑削去了山头，立于其间，便能俯瞰天地，聆听天上仙人的低语。</p>

头戴银饰的紫发少女翘脚坐在大石坪的悬崖边上，捧着脸静静望着山下炊烟袅袅，茂密的参天古树间不时有竹楼林立，这些飘荡往天上去的炊烟，就是从一座座竹楼里升出来的。</p>

至于再往远眺，却只能看见云海连着雾气弥散，夕阳西下，不知是云还是雾的气体上像是铺上了一层金色外衣，金光粼粼，蔚为壮观，让人心旷神怡。</p>

不过对于当下的紫发少女而言，这些在幼时足以引得她欢呼雀跃的景象却仿佛只是在眼中飘荡而过，什么也没留下。</p>

她身上满满当当挂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别着温润的木笛，腰间悬着一酒红小葫芦，外加什么绣袋、香囊什么的，不下五六样之多。</p>

除此之外，她身旁还立有一只可以双肩背起的小小箩筐，上边盖有一顶似若远游的斗笠，虽说是遮风挡雨的东西，却也刚好遮掩住萝筐里的东西。</p>

但随着少女把那顶斗笠拿开，便能看见里内不是什么贵重到不能示人的玩意，而是一箩筐的吃食零嘴，塞满了大半个箩筐，但仔细观察，能看见在箩筐的角落里，有一只身上闪着淡淡金色流萤的软体虫静静趴着，一动不动。</p>

很难想象，这么大一筐的吃食，居然是由少女这个小小的身躯背上这险峰的。</p>

随着夕阳垂西，云海漫卷，紫发少女有一口没一口的咀嚼着平日里最喜爱的零嘴，但一口气吃了一座小山似的吃食后，却总觉味如嚼蜡，便索性继续双手撑着小脸，落寞的看着远方的天际越来越暗，幽长的叹了一口气。</p>

不多时，天空上传来了振翅的声音，一只不大不小的灰色猎鹰垂落在远处，立在一株古树的枝丫上，眼珠子咕噜噜的盯着少女，明显是想要凑过去，但又似乎是畏惧少女，反而迟迟不敢近前。</p>

“小灰，你过来。”</p>

紫发少女捧着脸颊，显然并不意外那只猎鹰能寻到这里来，只是头也不回的轻声道。</p>

那只猎鹰有些意外，但竟是听得懂人语，振翅落在少女的旁边，眼睛看着好像就悬在崖边的云海，歪了歪鸟头。</p>

“每次都躲不过你的眼睛。”</p>

少女摩挲着猎鹰头顶的绒毛，唉声叹气：“你这么厉害，能不能帮窝寻一个人？”</p>

猎鹰转头望去，眼里有精光凝起，俨然是要让少女随便吩咐。</p>

不料少女在踌躇半晌后，却终究是仰头望天，看着明明仿佛就在眼前的天空，幽幽道：“算了，那么远，你肯定寻不到，还得窝亲自出马才行……”</p>

最后几个字的声音明显压低了些。</p>

猎鹰听的清楚，但并不理解，它展翅一飞，整座十万大山里的蛇虫都是它的猎物，哪里去不得？什么寻不到？</p>

但它随即就被疼的一跳，却是少女天然从它背上扯下一片羽毛来，放在眼前打转。</p>

猎鹰被疼的脖子都锁了起来，但不敢发出丝毫不满的气息，只能畏畏缩缩收翅蹲在一旁，连眼珠子都不敢转了。</p>

这时候，远处的险峻小径上，猎鹰的主人终于登了上来，但其明明不累，但却是故作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用手撑着一方大石头，靠在上面歇息。</p>

猎鹰回头过去，幽怨的盯了眼那左耳戴有蓝羽耳坠的青年，实在是有苦说不出。</p>

那青年亦是看见了被少女持在手里打转的鹰羽，便苦笑一声，用手竖在嘴前，示意它不要出声。</p>

而后，有一头飘逸白发的青年便只是静静的立在远处，看着少女落寞坐在那里的背影，眼神复杂，却没有妄自上去搭话，心下一叹。</p>

其实，若说是一个是少女，一个是青年，但二人间的年龄相差并不大，无非是两三岁上下而已，不过青年看起来温润的很像一个大哥哥，在感官上是要比少女年长成熟许多的。</p>

而在多年前的幼时，二人间也不至于会有这么尴尬的气氛，使得青年苦苦寻来，却都不敢上去随意搭话。</p>

两人自幼一起长大，虽不能说是青梅竹马，但也算是两小无猜，放在以前，少女最信任的人，除了她那个老爸，可能就是这白发青年了。</p>

但随着青年的义父逐渐笼络这娆疆十万大山的权力、人心，所修毒术又愈加登峰造极，每每都要作为少祀官的青年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少女虽然知情甚少，但也不妨碍二人的关系渐行渐远。</p>

对此，青年固然想极力缝合，但随着那一位在十万大山中最得人心的蛊王日益病重，作为既得利益者的毒公日渐掌控人心，二人间的关系却是终于不可能弥合了。</p>

因为不管青年如何解释，少女都始终坚信她老爸的病症是由那个毒公造成的，而作为不支持她的青年，自然被其视作了对立面。</p>

想到这里，白发青年嘴角扯出一抹苦涩。</p>

他如何能支持她？</p>

且不说他和那位号称万毒窟二圣之一的毒公是义父子关系，一身本事都是其授予的，就算是少祀官这个受人尊敬的身份，都是因此得来的，于情，他如何能背弃自己的义父？</p>

单就是那位毒公尽心尽力为了万毒窟而不惜以身养毒，这份昭昭之心，这份舍己为人的举措，于理，他这个义子又如何能够怀疑自己的义父？</p>

便就是蛊王重病，身为其兄长的毒公也是不惜打破万毒窟隐秘避世、不与中原联通的规矩，只身前往蜀地求药，所有试药手段更是由他毒公亲自尝试，这份兄弟情谊，天地可鉴，难道也是假的不成？</p>

白发青年不是没有因为少女的一再坚持而动摇过，也曾私下去寻找过所谓的真相，但莫说是证据，连蛛丝马迹都没有寻到，毒公那里坦坦荡荡，由此可见一斑。</p>

且在几月前，那次毒公让蛊王拖着重病之身去往南疆的时候，因为少女大发雷霆，白发青年还不惜舍弃了寨中大小事宜亲自去保护蛊王，更是在某天夜里直接大着胆子询问过蛊王本人，问那个让人愈加孱弱的病症是不是娆疆中有人居心叵测。</p>

但就算是这样，蛊王本人都说他身上的病症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让青年安心。</p>

如此一来，青年当然只能归咎于少女是胡搅蛮缠，因为多年来对毒公的偏见而产生的一种误解，虽然这番话没有说出口，但一经产生，白发青年便只能如此作想。</p>

所以在近两月，随着蛊王只能卧床静养，他与少女之间的关系直接到了冰点，莫说是搭话了，青年在寻常时候更是连其人的面都见不到，他也只能默默承受而已。</p>

若非是少女接连好几日都不曾在大寨中露过面，一直担心她的白发青年也不会遣他那只猎鹰满大山的寻找，好在终究是在这片‘观景台’寻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