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天神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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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忙转过身：“说了不许再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是……”</p>

“我没有。”身后阿镜回答。这次她真的没有想到兰璃君，而是……真的在看着沈遥夜。</p>

背对着阿镜，沈遥夜挑了挑眉，嘴角偷偷地露出一抹笑。</p>

突然，阿镜说道：“沈遥夜，上次在郊外你对上秦少主的时候，曾经……”</p>

沈遥夜愣怔，回头看她。</p>

阿镜思忖着：“你说什么以尔血肉，为吾供养，以尔魂魄……”</p>

沈遥夜打断她：“你问这个做什么？”</p>

“我只是觉着奇怪。”阿镜道：“在方圭山……遇到的一个妖物，也曾念过这一句。”</p>

沈遥夜眨了眨眼：“你是说方圭观主秦瞭吗？”</p>

阿镜见他已经知道了，便点了点头。沈遥夜道：“这也没什么，我们所修习的法门有些一样罢了。”</p>

阿镜心里有一个疑惑，不知该不该问。沈遥夜却跺跺脚，银铃哗啦啦连声响动。</p>

沈遥夜揉了揉端，不愿再提这件事。</p>

他走到大树旁边，倚在树身上，望着阿镜道：“不过，我也有些好奇。”</p>

“好奇什么？”</p>

“你喜欢的那个兰璃君，是什么样儿的？”沈遥夜微微歪头。</p>

阿镜纠正：“我并不是喜欢他……并不是男女之间那种喜欢。”</p>

沈遥夜蹙眉：“那……就是他喜欢你？”</p>

“没有。”阿镜回答的很是果断，“我说过了，我们只是知己好友。”</p>

“我可不相信这话。”沈遥夜嗤之以鼻，踏前一步，赤足上的银铃出“铿”地响声，“男女之间，哪里有什么知己好友，都是奸/情。”</p>

阿镜哑然失笑。</p>

两人正说到这里，沈遥夜突然抬头，往空中打量了片刻，他猛地转身拥住阿镜。</p>

阿镜猝不及防地被他抱着，后背紧紧贴在树身上。</p>

两人身上多了一层灰蒙蒙的结界遮蔽，与此同时，有细微的嗡嗡声响破空而来。</p>

前方空中飞来一点朦胧的金光，金光在空中停住，上下浮动，左右转圜，虽然看不见它的头脸，却知道它一定是在搜寻什么。</p>

阿镜屏住呼吸盯着那点金光，却并没现，近在咫尺的沈遥夜未曾在意外间逼近的灵翼。</p>

少年盯着怀中的女孩子，隔着这样近，她身上好闻的淡香阵阵袭来，他的目光无法自制般在她脸上逡巡，最终落在嫣红的樱唇上。</p>

这向来冷漠无心的少年，突然有些口干舌燥。</p>

新年的第一场雪趁夜而来。</p>

次日，蓝浦州便被装点的银装素裹，俨然琉璃世界。</p>

北俱芦洲的雪就如同北境的旷野一样，豪放而肆意，大片大片地鹅毛雪花从天而降，不多时地上就铺了均匀松软的一层。</p>

阿镜站在屋檐下，淘气地往外吹气，那棉絮似的雪被她吹中，便软沉地加快了下降度，落在掌心之时，又被热气熏蒸，很快化作了一滩水渍。</p>

阿镜感觉到雪花落在掌心里那一抹沁凉，似乎能透到心里去。</p>

她把手掌举的高高地，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手。</p>

据阿镜的生母说，在她出生的时候，母亲梦见有一面古镜从天而降，撞入自己的怀中。所以给她起了个小名叫“镜儿”。</p>

在阿镜六岁的时候，一场史无前例的干旱，让整个蓝浦百姓民不聊生，甚至出现了卖儿卖女易子而食的惨剧。</p>

比起来，阿镜算是幸运的，因为她被本地富商张老爷府里看中了，要买她去给大少爷冲喜。</p>

据说是阿镜的生辰八字跟那位从小儿就体弱的大少爷相合，那些什么“天干化合”“申子水局”之类，阿镜全然不懂。</p>

总之阿镜便成了那个幸运儿，在这个孩童等同牛羊的时候，她卖了个好价钱，而且进了个衣食无忧的人家。</p>

也许八字真的有一种玄妙的力量，阿镜抱着一只公鸡拜了堂的次日，原本还气弱卧床的张家大少爷，就留了一封书，雄赳赳地离家出走了。</p>

据说，他要去“参宇宙妙理真义”。</p>

对此，年幼的阿镜觉着，这纯粹是吃饱了撑的。</p>

她一方面觉着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在外头饿几顿，就会像是一只流浪的野狗般乖乖窜回来，另一方面，又暗暗祈祷他最好有点儿志气，别这么快就回来，毕竟她并不想要一个陌生人跟自己同床共枕，尤其是陌生的男人。</p>

阿镜讨厌男人，一来是因为他们身上一般都会带有一种难闻的味道，另一方面，是因为阿镜总能看穿这种叫做男人的生物，心里藏着的那些小龌龊。</p>

她年纪小，不懂那些窜动的东西名为何物，却本能地觉着呕心。</p>

其实，之所以被张家选中为童养媳的原因，除了八字之外，还因为阿镜长的美。</p>

以张老爷走南闯北的毒辣眼光来看，只怕是找遍整个蓝浦，都不会有比阿镜更美的女孩子了。</p>

这女孩子年纪虽小，又穿着简陋衣裳，却掩不住天生的明丽秀美，站在那里不言不动的时候，就像是一个高手匠人精心雕琢出来的玉人。</p>

但那两只大眼睛却如许灵动曼妙，仿佛凝住了整个蓝浦的山川秀色，看人的时候，会让人禁不住地窒息，仿佛喘气儿大点都是对她的亵渎。</p>

总而言之，活脱脱一个集天地精华融于一身才造就的绝色女孩子。</p>

在当初第一眼看见这女孩儿的时候，张老爷就立刻誓，一定要让她做自己的儿媳妇。</p>

张老爷坚定不移地相信：假如阿镜能为张家开枝散叶，那以后张氏后人的长相，一定会生类似脱胎换骨般的奇迹。</p>

因此，就算两个人的八字并没有合起来，张老爷也必定要将阿镜揽入府中的。</p>

***</p>

阿镜还在玩雪，就听见张家小姐张春欢快地尖叫声，势不可挡地穿过两层院落，冲进自己耳中。</p>

自从张少爷逃婚去追究自己的理想后，本着不能暴殄天物的原则，张老爷让阿镜陪在女儿张春的身旁，暂时客串个小丫头。</p>

张老爷的算盘打的极精，如此一来，女儿有了个不花钱的丫头，等儿子回来，阿镜又长大了，立即拿来当儿媳妇，可谓一举两得。</p>

但对阿镜来说，倒也无可不可。</p>

不过是端茶送水而已，张老爷毕竟是把阿镜当少夫人培养的，一些粗重活不必她做。</p>

且张春并不是个难伺候的姑娘，只是有时候忒爱胡闹了些。</p>

不知不觉，七年已经过去，阿镜看看也十四岁了，更比先前出落的绰约逸，张老爷每天都在感叹自己挑儿媳妇的眼光一流，同时也流下不该出现的口水。</p>

若不是夫人有母老虎之风，只怕张老爷要变身成南瞻部洲一位姓李的帝王，干点儿让后世诟病的行径。</p>

隔院听见张春的尖叫，阿镜只当她又不知是哪里闯了祸，便不以为然地拍拍手上融化的雪水。</p>

才转过身，就见张春跟一只才下了蛋的小母鸡般，张着双臂撒欢地向着自己冲来。</p>

张春比阿镜还大两岁，大概是从小心宽，吃的又好，张姑娘生得体格健壮，膀大腰圆，胖乎乎的脸很是可喜……</p>

每次张老爷看见了，都要跺脚叹息，遗憾自己的儿子男生女相，女儿却偏是这样壮实，怕是投胎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p>

阿镜觉着张春这样冲过来的话，该会把自己撞飞三尺远，当即忙制止：“姑娘，留神脚下。”</p>

张春被满地的雪水一滑，顺势往前滑出了一段儿才停下，这丝毫没有减少她的狂喜，又回过身来叫道：“我被选中了，阿镜！姑娘我可以去方圭山啦！”</p>

阿镜本没头没脑，听她说“方圭山”，才诧异问：“姑娘，你当真吗？”</p>

张春双手叉腰，鼻孔朝天，她得意洋洋地说道：“这还能有假？我刚才跟爹在前厅上才送走了方圭山来选仙侍的管事大人呢！大人还夸我很有仙骨，去了方圭山，一定可以很快升仙！哈哈哈，我终于可以在天上飞了！看我的御剑飞行！”</p>

阿镜看着她一顿能吃一个肘子的粗壮腰身，不禁对此表示怀疑。</p>

方圭山地处北俱芦洲中部，原本没什么名气。</p>

直到五年前，蓝浦州的知州大人突然蒙神仙点化，种了仙骨，开了慧根，从此官也辞了，竟一心的炼丹修道，准备来日飞升。</p>

起初知道这件事的所有人，都觉着知州大人莫不是疯了？放着好好的官不做，却去烧丹。</p>

不料，因为一件事，这位叫做秦瞭的知州大人一战扬名，从此名闻天下。</p>

那就是导致了阿镜被卖做“童养媳”的那场百年不遇的干旱。</p>

那会儿，秦知州因为才种了仙骨，众人都是嘲讽的多，还有一部分半信半疑。</p>

但知州大人因见黎民百姓为大旱所苦，民不聊生，便在方圭山下建一座高台，知州沐浴更衣，上了高台为百姓祈雨。</p>

知州大人在高台上顶着烈日祈念，半天后，原本白皙的脸已经被晒得红里黑，且又灼裂了皮，原本雪白儒雅的书生，像是被烧焦了的木炭，惨不忍睹。</p>

就在百姓们于心不忍的时候，不知从哪里飘来了一朵乌云，把原本炎炎的烈日缓缓遮住了。</p>

大旱这两年，这还是头一次，热风里透出了一丝凉意。</p>

大家被这场景所动，忍不住都跪在地上，在一片求雨的叫嚷声中，两年不见的甘霖从天而降，百姓们喜极而泣。</p>

这一场雨足足下了两个时辰，不仅灌溉了干裂的田地，还把原先干涸的河道都给填满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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