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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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了我今天早上上学的时候，我妈给我说了，晚上会吃烧黄鳝，而家里也的确有小半桶黄鳝，一看就知道是我爸晚上去逮的。</p>

烧黄鳝啊，一想到这菜，我就想起了我爸做黄鳝，活的黄鳝逮起来，‘啪’的一声摔昏它，然后往处理黄鳝专用的木板上一摁，‘哗啦’一刀一拉，再一刮，新鲜的黄鳝就处理好了。</p>

然后切成鳝段儿，洗一洗备着，然后锅里烧好滚烫的热油，‘嗤啦’一声鳝段儿倒进去，爆炒，香味儿就出来了，接着加豆瓣儿……</p>

想着，想着，我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p>

见我心思动了，三胖在旁边使劲儿怂恿：“三娃儿，走嘛，我们回去了嘛，大不了你去我家，我家今天晚上吃‘烧白’（类似于梅菜扣肉），然后我喊我妈老汉帮你求情，你又不可能一辈子不回家的。”</p>

一听求情这俩字儿，我又焉了，我爸要是那种能听求情的人儿，我能挨那么多打吗？想以前，我爸打我，我嚎的那是一个凄惨，路过的村里人都忍不住来劝劝，嘿，好了，我爸把别人的劝解当加油声，越打还越来劲。</p>

配上旁白：“男娃儿不打不成器，不像女娃儿！男娃儿不管的话，以后能‘敲沙罐，吃花生米’（枪毙)。”</p>

最终，我对我爸的恐惧压过了我对烧黄鳝的渴望，而且红军翻雪山，过草地的精神也激励着我，我早就向往着我要做一名小战士了，我也要去翻雪山，过草地，找个地儿当红军去。</p>

红军都是好人，见我一个小娃儿，能不收留我吗？一辈子不回家又咋了？只要红军收留了我！</p>

想到这里，我兴奋了，决心也坚定了，我拍拍三胖的肩膀，大义凛然的说到：“你回去嘛，三胖，等我当了红军，我再来找你一起当红军，我绝对不得忘了你。”</p>

“你要去当红军？”三胖忽然被我这没头没脑的话给搞糊涂了。</p>

“嗯，反正回去也要挨打，还不如我今天就去找红军，找到他们肯定会收留我的，你等着我就是，而且你千万不要给我老汉说哈。”我郑重的吩咐到。</p>

“但是你要到哪儿去找红军啊？”三胖有些不放心，也的确好奇红军会在啥地方。</p>

“听说镇上就有，我往镇上走就是了，你放心好了。”其实我那时根本就错把公安当成了红军，可是那时候年纪小，哪里能区别他们？</p>

“好嘛，我等你的消息，我绝对不得出卖你，等你当上红军了，记得把我也带着。”三胖对当红军这事儿也相当渴望，可是他又没犯错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不回家。</p>

在他想来，只要我带着红军找上门来，他爸妈就能同意他当红军，他盼望着我的好消息。</p>

于是，他忘了问我，你知道镇上咋走吗？</p>

于是，我也忘了想这个问题，镇上该咋走啊？</p>

踌躇满志的走了一会儿，我就现了问题所在，抬头望去除了一片片田野，就是连绵不断的山岭，哪里有啥镇子的影子？这镇子上应该咋去啊？</p>

太阳落山以后，天黑的特别快，此时一勾弯月已经悄悄爬上了天际，天色是一种将黑未黑的青黑色。</p>

四周有些安静，只听见些虫鸣蛙叫，在这样的环境下，我现我有些撑不住了。</p>

回家吧？这个想法从我的脑海冒了出来，我想姐姐，我想妈妈，我想热气腾腾的晚饭……</p>

可一想起我爸那‘无坚不摧’的铁拳，我又放弃了这个念头。</p>

“呸，李道良，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我自言自语的激励着自己，只要一提起那些英勇的红军战士，我的热血就沸腾了起来。</p>

又走了一阵儿，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又饿又累的我终于撑不住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开始‘计划’了起来。</p>

我妈为怕我走丢，常常教育我，别怕没有路，鼻子下面就是一条路，那意思就是找不到路的时候多问问，现在天都黑了，我也不知道往哪儿去问路，我决定明天天一亮，就去问问别人去镇子上咋走。</p>

至于肚子饿了，我四周看了看，倒也有了主意，这个季节，地里还有很多苞谷（玉米）没收，我身上又有洋火，烤两个苞谷吃是没有问题的。</p>

那么剩下就只有一个问题了，今儿晚上我该住哪里？这个问题我冥思苦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办法来，索性也就不去想了，无论如何先填饱肚子再说。</p>

“三娃儿，你那脑壳里头装的是豆渣吧？一天到晚咋个不想事情喃？”我妈常常这样骂我，我的没心没肺可见一般。</p>

苞谷地儿到处都是，既然决定了目标，我就钻了进去，不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我的黄色帆布包里就装的鼓鼓囊囊的了，开玩笑，我可是挑了三个极大的苞谷给自己。</p>

这样的事情对于在农村长大的我太稀松平常了，小时候没偷过苞谷，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xx村的人。</p>

偷好了苞谷，剩下的就是找个竹林子，干枯的竹叶可是极好的柴火，hB多竹林，借着月光我四处转悠了一阵儿，就现了一处竹林，兴高采烈的跑了进去。</p>

那时的我全然没有注意到，在竹林的不远处，就是一片坟地，可就算现了，我估计也不会害怕，农村里到处都是坟包儿，见多了，早麻木了。</p>

一进到竹林，我就自己忙活开来，先把苞谷的外皮儿撕掉，留下薄薄的一层，然后再聚拢了一堆枯竹叶，把苞谷埋在了下面。</p>

枯竹叶极易燃烧，不消片刻，竹林里就升起了一堆火。</p>

此时我的全部心思就在那三个苞谷上，全神贯注的守着，不时的添着竹叶，这片儿竹林很大，在里面生火也估计也没什么人看见，但我也不想被谁看见现。</p>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焖苞谷总算熟了，我高兴的把焖好的苞谷从火堆里扒拉出来，撕开剩下的皮儿，也顾不得烫，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p>

焖苞谷很香，我吃的很高兴，一边吃还在一边感叹，今天的焖苞谷熟的真快，要知道焖苞谷可不比烤苞谷，要吃到焖好的，是要等很久的。以前，在村里，我和村里其他小娃娃一起焖苞谷，常常一等就是一下午，没想到今天感觉没等多久就熟了。</p>

其实，实际的情况是我照样等了将近2个小时，只是我全神贯注的等着，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罢了，更不知道现在的时刻已经接近深夜了。</p>

守在火堆旁，吃完三个大苞谷，肚子总算饱了，感觉像是疲累了很久，一种昏昏欲睡的疲累向我的全身袭来，我想睡了。</p>

农村的孩子都知道在竹林生火是一件儿极为危险的事情，我打着呵欠把火堆踩灭了之后，就再也控制不了传来的疲劳感，把我的黄挎包往地上一扔，然后整个人枕着黄挎包，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p>

具体那一夜我睡了多久，我不记得了，就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些光怪6离的梦之后，就再也扛不住从身体传来的阵阵寒意，给冻醒了。</p>

下意识的摸了一把衣服，我现衣服很潮，想换个地方睡觉，又觉得全身没有气力，仍然很困，说不清楚是啥感觉，就觉得自己迷迷糊糊的，似醒又非醒。</p>

想闭眼再睡，却忽然现自己周围的不远处有很多声音，似乎是很热闹，可又搞不清楚这热闹是从哪儿传来的。</p>

“哪个半夜都还不睡觉嘛？”我嘟囔着骂了一句，在那不知道害怕为何物的年纪，我就觉得这似乎存在，又似乎不存在的吵闹声吵到我睡觉了。</p>

身体开始有些烫了，在竹林的地上翻来覆去的想睡，却现那些声音不但没有渐渐消失，反而是越的大声了起来，间杂着似乎还有敲锣打鼓的声音。</p>

我‘霍’的一下坐起身子，这一下我感觉自己似乎完全的清醒了过来，可周围的场景却让我陌生了起来，不知道该怎么样形容自己那种感觉，就像是眼前的竹林依然是那个竹林，可是我却看见了许多的光点。</p>

就像在我的不远处吧，有一团淡黄色的光点，正慢慢的接近另外一团小一些的淡黄色光点，接着我就看见那大的光点猛地接近了那团小的光点，然后似乎在吞噬那团小的光点。</p>

奇异的事情生了，那团小的光点竟然慢慢变成了灰扑扑的一团……</p>

这是咋回事？这个竹林简直是个奇妙的世界，随处都可见这种淡黄色的光点，或小或大。</p>

我甩了甩脑袋，非常想弄清楚那变色了的光点是咋回事，越的仔细看去，却现这竹林里哪里有什么光点？那一团大些的淡黄色光点分明就是一条蛇，而那团变色了的光点分明就是一只被它咬死了老鼠，蛇正在吞老鼠。</p>

我根本无法思考在这黑漆漆的夜里，我是咋会看见一条蛇的，只是忽然就觉得害怕了，我咋能睡在竹林里？农村多蛇，竹林这阴凉的环境，蛇是极爱的。</p>

我刚才就在这竹林睡了，万一蛇爬上了我的身子……？我身上起了一串的鸡皮疙瘩，再往四周一看，依旧是那些或大或小的黄色光点，低头一看自己身上也出黄色的光芒，只是和那些淡黄色的光点比起来，这黄芒的颜色浓烈了许多！</p>

这是咋回事？我也变成了光点了？我身上起了一身的冷汗，一个激灵就睁开了眼睛，这才现，我半坐在竹林里，刚才根本没有睁开眼睛！！</p>

刚才那是咋回事？难道是我在做梦？身体越的滚烫起来，很口渴，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乏力感，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我又重重的躺下了，实在是没有力气挪动。</p>

想起刚才那个怪梦，我也没啥大的害怕的感觉，就是觉得非常的神奇，但在心里还是开始盼望起天亮来。</p>

不知道又磨蹭了多久，我感觉自己快要睡着了，忽而又想起那个怪梦，梦中竹林里可是有蛇的，我不能呆在这里！</p>

耳边依旧是嘈杂的声音，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站了起来，背起我的黄挎包就走，当时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不管走到哪儿去都能睡，反正不能睡在竹林里。</p>

竹林子虽大，但我也没多深入，没走几步就走了出来，只是恍惚中觉得竹林里又充满了那种淡黄色的光点，连竹子本身都有一种绿色的光芒笼罩着，不过有浓有淡罢了。</p>

这样看去，其实颇是好看，我真的就没觉得有多怕，想是自己受了那怪梦的影响，现在还有些恍惚而已，就像是早晨我爸妈叫我上学，我明明没醒，却在梦中已经在穿衣服，刷牙洗脸了，而且就好像自己真的起来了一样。</p>

不再看那怪异的竹林，我迈步向前走着，那热闹的声音渐渐清楚了起来，我心里有些兴奋，下意识就朝着声音最大的地方走去。</p>

走了没多远，我就看见了一片片的屋舍，密密麻麻的挨得很紧，心里奇怪的很，话说这村里地多的是，谁家的房子不是隔着老远的距离啊？这里咋就把房子修成了一片儿呢？</p>

仔细听来，像是有许多人在说话，可我看不见一个人影子，就觉得在那成片的房子间，有许多的黑影儿，间或着还有一两个红影子，这些影子也好似光点组成，跟竹林里的很像，只不过颜色不同而已。</p>

我似乎整个人非常的恍惚，也缺乏必要的思考能力，只是想把这些影子看出清楚，这样想着精神就非常的集中，再一看，我就松了口气儿，哪里是一团团的影子，分明就有许多人嘛！</p>

好热闹啊，我的内心彻底的兴奋了起来，我就是个爱凑热闹的主。</p>

那些人好像是在彼此交谈，又好像没有交谈，只是那么多人，那么大的声音，一定有啥事，我的好奇心空前的强大，朝着那里迈动的步子也快了起来。</p>

原本在竹林里那个诡异的梦就让我心里不舒服，这下见着人了，我感觉格外的兴奋。</p>

距离越来越近了，可就算是我这么神经大条的人也现了一些不对劲儿的地方，渐渐就放缓了脚步。</p>

为啥不对劲儿呢？</p>

第一，我现那些人穿的衣服不对劲，都是黑色的长衣长裤，上面的样式是对襟褂子，下面是阔腿长裤，这衣服怪异的紧，我似乎在哪里见过，反正意识中好像不是啥愉快的地方，但我此时咋也想不起来。</p>

第二，那些人似乎现我的靠近了，可他们并没有普通人的友好和好奇这是谁家的小孩啊之类的，而是一个个全部盯着我，那眼神似乎是戒备，好像我身上有什么让他们不喜欢的东西，又似乎是阴沉，我说不上来，但感觉心底寒。</p>

第三，就是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老人，只有少数的年轻人，其中一两个给人感觉特别的凶！我好像又在他们身上看见了红色的光芒，但却看不真切。特别是这红色的光芒，是不同于那种喜气洋洋的红的，那是一种暗沉的，压抑的红。</p>

这是一群啥样的人啊？我有点搞不懂了，他们不欢迎我的样子，而且他们让我感觉有些不舒服，也说不上来哪儿不舒服。</p>

“哪家的小娃儿，快回去了，跑这里来做啥子？”在我犹豫不定间，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中，声音有些阴沉，听了让人觉得遍体生寒。</p>

我打了个冷颤，到处寻找声音的来源，却现是一个离我最近，大概有五十米的老人在对我说话，是他在对我说话吧？我没见他张嘴，话说那么远的距离，应该是用吼的吧？</p>

但我觉得就是他。</p>

这是一个老头儿，表情虽然也是阴沉，还有一种那表情凝固了的感觉，可也看得出来是慈眉善目的，我好像有没那么害怕了。</p>

可也就在这时，我现一个人飞快的朝我靠近，是那少数年轻人中的一个男人，他嘿嘿的笑着，我也不知道他在笑啥，但我就是隐约感觉他是不怀好意的。</p>

“唉……”似乎是那老头叹息了一声。</p>

我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只觉得全身一片麻木，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心头迷糊，可也就是这一转眼，那年轻人奔到了我跟前，要朝我狠狠的撞来。</p>

我下意识的往后退，却不想这时候，我胸前出了一道极为刺目的白芒，还隐隐有虎啸之声，只是一刹那，我还没搞清楚是咋回事儿的时候，那年轻人又怪叫着向后退去了。</p>

那年轻人一直退到很远的地方才停下，那望向我的眼神分外的怨毒，而我定睛一看，那慈眉善目的老人早就不知道往哪儿去了，这里原本很多人，一下子就少了很多。</p>

只剩下少数人全部都定定的看着我，那眼神就是刚才那么一大帮子人种最不友好的那种，是他们全部都还在，其中也包括两个身上有红芒的人，一男一女。</p>

其中那个男的我认得，是刚才向我扑来那个，另外一个女的，给人的感觉更不舒服。</p>

这个时候，我终于现事情透着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诡异了，我开始害怕，原地站着不敢动，而他们也不动，就是这样看着我，像是怕什么，顾忌什么，可又像是我身上有特别吸引他们的东西，不愿意放过我。</p>

他们怕什么？难道是我胸口刚才那道光？我从小身上就挂着一个挂件儿，我妈跟我说那时虎爪，一直是让我不能取下来的？他们怕这个？</p>

我不敢肯定，只是下意识的往胸口摸去，一把就抓住了那长长的虎爪，心里才稍微定了点儿，心一定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关键的一件事儿，这件事儿非常关键！</p>

那就是我终于记起来这些人身上穿的衣服我在哪儿看过了，那还是两年前的事儿，我们村的李大爷去世，我妈去帮忙，因为当时我爸不在，两个姐姐上学，我妈忙不过来，就把我带着的，我是亲眼看见他们收敛李大爷入棺的，穿的就是那么一身！</p>

我妈还特别跟我说过，那是寿衣！</p>

原来这些人身上穿的都是寿衣！</p>

我是祖国的花朵儿，我是在祖国的关怀和教育下长大的，这世界上哪有什么鬼神？一瞬间，我的脑子里冒出了许多的念头。</p>

不要问我在这种时候咋会冒出这些不靠谱的念头的，我自己也不知道，因为在这个时候我就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些念头在此时此刻再也无法激励出我的勇气了，一个令我心惊胆颤的想法压也压不住了的冒了出来。</p>

那就是有鬼！</p>

我先是无意识的狂吼了一声，接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开始毫无新意的嚎号大哭起来，而这一哭，随着泪水的涌出，我才现我的眼睛刚才是闭着的，现在才睁开了。</p>

我根本无暇去想我是咋闭着眼睛走路的，谁也别指望一个七岁的小孩在这种时候还有啥逻辑思维，再说这眼睛不睁开还好，一睁开我就现啥人影儿啊，屋子啊全部都不见了，在黑种接着朦胧的月光，就只看见一个个小山包似的剪影。</p>

那不是坟包儿，又是啥？</p>

一个小孩，在半夜三更的，处在一片儿坟地中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情？！况且这种残酷的事情现在就生在我身上，我完全不知道该咋办？连走路的勇气都没了，就知道哭，就只知道下意识的握紧脖子上挂着的虎爪，也只有它才能带给我一丝安全的感觉。</p>

凄厉的哭声在这安静的夜里传出了很远，连我自己都觉得刺耳，可是我没有办法停下来。</p>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远处亮起了十几个橙黄色的光点，让我一下子就想起那个诡异的梦，这一切的生不就是从做了那个梦开始吗？</p>

我不能再坐在这里傻哭了，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站起来，哭喊着朝另外一个方向跑去，</p>

也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响起：“三娃儿，是不是三娃儿？”接着就是挺嘈杂的人声和纷乱的脚步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