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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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子苓骤然起身。宋公来了？一国之君, 怎会为了个妾侍亲自来寻大巫？！</p>

“开门！”她不敢怠慢, 边高声吩咐, 边迈步去迎。</p>

殿门敞开, 就见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向这边赶来，为不是宋公又是何人？见到了楚子苓，他紧赶两步，上前便道：“大巫, 陈姬难产, 还请施救！”</p>

那张俊脸都微微扭曲，可见心中焦急。后面有人抬着短榻, 竟是把产妇从产房抬了出来, 随驾送了过来！</p>

为何如此着急，连产妇都要挪动？身为国君，宋公亲自来, 还怕请不动人吗？</p>

然而下一刻，楚子苓看到了那派去探察消息的的巫侍，正缩在角落瑟瑟抖。为何陈夫人难产，临到跟前才传到她耳中？为何宋公会不惜身份, 亲自带人前来？宫中难道只她一个巫医了吗？巫祝也会医术，而且相当高明，为何不找她？</p>

顷刻, 无数念头在脑中盘旋, 老妪那阴沉低哑的声音, 在耳边响起。楚子苓突然明白过来, 这是被巫祝拒绝了，因此宋公才会亲来，甚至把人都带来了，生怕她也一口推拒。而这，也巫祝给她的“考验”，要如何抉择，才能既不得罪盟友，也不得罪国君？身为“巫者”，应当有决断才行！</p>

然而那矮榻已经抬到了近前，榻上躺着的是个十五六的小姑娘，身量并不很高，肚腹鼓的似撑破胀裂。那张本该娇美的脸皮，被汗水浸湿，青白扭曲，连双眼都失去了神采。可是她还在呻|吟，还在挣扎，还想拼命逃出死神的魔爪……</p>

“救我……救我……”</p>

那一声声难耐的呼痛，听在耳中，全是这两字。她想活下来，她还不想死！</p>

楚子苓迈开了脚步，向着那矮榻走去。身边，巫侍跪了一地，甚至有只手想要拉住她的裙摆，可是楚子苓没有停下脚步，甚至没有看任何人，直直走到了那女子身边，握住了她细瘦的腕子。</p>

没有胎音。再摸肚皮，依旧没有。</p>

这一刻，楚子苓心底冰冷一片，声音也冷的骇人：“妇人生产，污秽至极，还请君上回避。”</p>

这宋公岂能不知？然而他跟来，就是放心不下。毕竟巫祝都不愿救的，若是楚女再不诊治，怕是要一尸两命！见大巫开口，宋公连忙问道：“可还有救？”</p>

“胎儿不详，欲害母命。”楚子苓吐出了这几个字，这也是她如今唯一能找到的借口了。</p>

胎儿没救了，但是母亲还有！想要救眼前的病人，唯有找出借口，才能解开巫祝设下的死局，换回君夫人和华元的谅解和认同。生出一个不详的孩儿，对陈姬可有影响？楚子苓说不清楚，但是此时此刻，她只能依靠这借口，放手施救！</p>

此话一出，宋公抖了一下，缓缓站直了身体，旁边内侍宫人则哗啦跪了满地，大殿静若死寂，只有产妇那渗人的低泣，回荡不休。</p>

楚子苓可不能等了，高声道：“把她抬入内殿，吾要施法！”</p>

宋公并未阻拦，就这么眼睁睁看那矮榻抬进了内殿。身边有内侍颤巍巍道：“君上……”</p>

像是被抽了一鞭，宋公大袖一甩，喝到：“走！”</p>

如同来时一般，大队人马退了个干净。方才跪在角落的巫侍，面上则显出惊惶。她是奉了巫祝之命，隐瞒了些消息，谁料楚女也这般狠辣，竟说陈夫人产子不详。如此解了危局不假，但夹在中间的自己，会不会遭到清算？然而身体剧颤，她也不敢离开半步，只额心触地，抖个不停。</p>

此刻殿中，楚子苓已经忘却所有，只有眼前产妇。生了一日夜，那小姑娘早就没了气力，身下血污一片，抖的如风中秋叶。胎儿应是脐带绕颈，窒息而亡，现在能做的，唯有打下死胎。</p>

“若想活命，不可再嚎，需积攒体力！”楚子苓提高了音量，边对产妇下令，边施针泻足太阴，补手阳明，再取合谷、三阴交下胎。</p>

腹中已无胎动，必须使宫缩促产。行针之后继续施艾，随后推拿胸腹，眼见产妇气息越来越弱，她又命人取药，熬制催产汤。从清晨忙到傍晚，当泛着腥臭的污血和那青紫胎儿堕下时，楚子苓只觉浑身都脱了力气。</p>

然而一旁帮忙的宫人还不省心，见到那死胎，吓得腿都软了，只结结巴巴叫着“大巫”。楚子苓这才现，胎儿形体有些畸形，可能在怀孕时就脐带缠绕，影响了育。不过已经是死胎了，再考虑这些也没用处，便道：“寻个柳木匣子装起了，回头做法焚了即可。”</p>

这孩子没有降生的运气，还是尘归尘土归土为好。</p>

那宫人跌跌撞撞奔了出去，楚子苓则用手探了探产妇的脉搏。虽然微弱，但仍在跳动。好歹，她救回了一个。</p>

当晚，宋公便命人接走了产妇，还带走了楚子苓准备的药剂，问都没问那孩子。楚子苓见状，便举行了个“除祟”的仪式，把胎儿化火，随后让人携骨灰，洒在了城外的睢水中。</p>

至于那个明显受命隐瞒了消息的巫侍，楚子苓打她去回禀巫祝，算是给了个答复。这样的应对，可算过关了？</p>

第二天一早，巫祝就派人来请。</p>

再次见到那老妪，那双浑浊的眸子中，似多出了几分赞许：“昨日之事，汝办的妥当。”</p>

楚子苓面无表情，只是俯：“多亏祝史教导。”</p>

若非那个拖延时间的巫侍，她岂会想到这些？只是若是胎儿尚能保住，她又该如何决断呢？</p>

巫祝却不在乎她面上的冷漠，朝身边招了招手，就见一位宫人奉上了漆匣。巫祝淡淡道：“此乃小君所赐，汝可收下，小君以后必会倚重。”</p>

后宫之主，面临的“烦恼”会少吗？当然要“倚重”她们这些大巫。看着那华美匣子，楚子苓只觉心头一片冰寒，然而声音却未迟疑：“小君过誉。只是这等事体，还要看天意。”</p>

这话并不是保票，座上老妪却微不可查的挑起了唇角：“楚女所言甚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