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第 1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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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叶面对吴尧骤然缩紧的瞳，终于展现出了欢愉：“吴侍卫，不如去寒舍吃一口酒，贺上一贺在下新婚，如何？”</p>

吴尧攥着弯刀的手在抖，他充满厌恶地盯着贺兰叶，这个面部都是一种凌厉。贺兰叶相信，若是他冲动一点，他绝对会杀了她。</p>

不过吴尧不是冲动的人。</p>

贺兰叶看着吴尧慢慢低下了头，把攥着的佩刀收起，虚着眼笑了。</p>

他是一个心中有欲望的男人。</p>

而有了欲望，就有了无限的顾虑，这样的人，就好对付多了。</p>

迎亲的队伍因为长时间的停顿在骚动着，后头的抱怨和询问慢慢传递到最前头来，不安在蔓延。</p>

贺兰叶攥着缰绳，含着和气的笑容弯了弯腰，对不远处的吴尧客客气气道：“吴侍卫，请。”</p>

正午最强烈的阳光下，贺兰叶额头渗出了汗珠，而吴尧却如同置身冰窖，整个人散着一股枯朽的气息。</p>

他沉默了许久，挣扎，抉择。</p>

最终输给了自己的欲望。</p>

他沉默着牵起马，拖着沉重的脚步，往旁边移了移。</p>

前路，畅通。</p>

贺兰叶笑了。</p>

她一笑，杏仁眼中充满了喜气，亮晶晶的眸，高扬着唇，一颗尖尖的小虎牙依稀可见。</p>

乐人们手中的乐器重新吹打起来，鼓着腮帮子的乐人卯足了劲，乐声震天。</p>

贺兰叶慢慢退回了队伍的中间，她骑着马慢慢往前挪动的时候，周围的百姓们跟着移动，抢钱，看热闹两不相误。</p>

其中一身黑衣牵着马挎着刀的男人一直沉默着从她的前方，慢慢到了她的身后，那双冰冷的眼始终注视着她，像是一根针，在一点点推进她的背脊。</p>

贺兰叶毫无无惧，她重新展露笑颜，像是从未遇上人拦路一般，与友人们说说笑笑，稍微加快了一点队伍的度，赶在了一定时辰内，抵达了柳家。</p>

柳家是丞相府，家中还有一个尚书一个侍郎，可谓一门高官。这样的人家嫁女儿，排场十足的气派，迎来送往的宾客，都是朝中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在红绸高挂的柳家正门外，寒暄庆贺。</p>

贺兰叶的迎亲队伍抵达之前，早有下人前去通禀了。柳家的宾客们全在正院，等贺兰叶下马，被友人们簇拥着跨进正门时，来的第一波，是一群广袖长袍年轻儿郎。</p>

这群柳家的儿郎是贺兰叶娶妻的第一关。气质风流的少年郎们带着坏笑，一窝蜂冲了出来，许是被打了招呼，他们都绕开了贺兰叶，扑向了她身后的友人们。</p>

“我家的姐姐养在闺中多年，今日你要迎了去，该有何话要说？”为的没有扑过去的少年眉间一点红痣，相貌与柳五七分相似，他就站在贺兰叶面前，抬着头笑问。</p>

身后的友人们身上带着的玉环琅佩与打的银圈饼叫这些儿郎们分了一半去，弄得周谷他们衣衫凌乱一片狼狈。</p>

贺兰叶整理了下衣袖，严肃道：“在下会对柳姑娘好的。”</p>

“不是这个，”任佳率先现了贺兰叶的窘境，凑过来低声说，“你要作诗。”</p>

“作诗？”贺兰叶当即凝固了，她呆了呆，有些茫然。</p>

她从小就武人一个，识字读书不少，可这作诗……从来没有接触过啊！</p>

对面的含笑少年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贺兰叶的诗作，与贺兰叶大眼瞪小眼，呆滞了片刻。</p>

“咳……”贺兰叶一捂胸口，装柔弱地咳了咳，“在下旧伤未愈……”</p>

“你就吟一句。”那少年有些僵硬，从牙齿缝中挤出一句来，“总要应付应付，不能让人说，柳家的姑娘嫁了个不通文墨的粗人！”</p>

贺兰叶傻乎乎站在那儿半天，绞尽脑汁勉强挤出一句：“柳家姑娘入我家，只当添个女娃娃，娘亲婶娘小姑妹，对她疼爱又有加！”</p>

“噗嗤——”</p>

笑出来的不是眼前铁青着脸的少年，而是她身后的友人和少年郎们，起初还遮着掩着，后来一个两个都笑出声儿了，都没有忍，哄堂大笑。</p>

贺兰叶也不觉着尴尬，她带着和气的笑站在那儿，朝面前的少年拱了拱手：“在下当真不善此道，见笑了。”</p>

那少年见贺兰叶大方落款，没有多少忸怩，脸色渐渐好转，他抬了抬头，哼了个鼻音算是过了。</p>

通过之后他们往里头走，周谷一路走一路笑，和任佳完全憋不住，佟彩与秦多元还绷住了，安慰贺兰叶。</p>

“不会作诗没有什么，反正松临你又不靠作诗保护人。”</p>

贺兰叶的确没有什么羞耻，她不善此道，被笑也无妨，只要她手头上的硬茬子不出事，她就不会有愧疚感。</p>

柳家很大，从外门一路到了二门，一群穿红着绿粉嫩的少女们笑吟吟聚在门口，捏着扇子偷瞄着贺兰叶。</p>

贺兰叶率先停下脚，抱了抱拳，笑问：“不知还要不要作诗？”</p>

“不要了不要了！”女孩儿们笑作一团，连声拒绝了。看样子贺兰叶在前院的丰功伟绩已经传到了后院来，惹得女孩儿们看着她直笑，连催妆诗也不要了。</p>

贺兰叶把给女孩儿们准备的小玩意分了出去，没等太久，里头门开了，女孩儿们纷纷让开。</p>

贺兰叶整理了下衣袖，带着一脸温柔的笑等待着她的新娘。</p>

洞开的大门，一个身形高挑的俊美青年吃力地背着背上红裙金冠的高挑纤细女子，明明青年也不矮，却在新娘的映衬下显得狼狈不堪。</p>

俊美青年弯着腰吃力地背着柳五，踉踉跄跄的，脚下几乎走不稳，他抬起头搜寻到贺兰叶的时候，满脸的挣扎与痛苦瞬间化作希望，真情意切呼喊道：“妹夫！快来背你媳妇，为兄——背！不！动！了！”</p>

漆黑的夜中，贺兰叶手枕着头，听见外头客栈后院里养的狗小声呜咽着，风似乎吹过树枝，出哗啦响动。</p>

她微微叹气。</p>

片刻后，紧闭着的客房房门出轻轻的声音，仿佛是手指头在门板上扣着，从门缝里飘进来齐洵鬼鬼祟祟的声音：“柳姑娘……今夜月色正好，你我一同赏月可好？”</p>

贺兰叶悄无声息起身，在黑暗的房间内凭借着出众视力不受影响，脚步轻盈走到门口，也不开门，只靠着门板低声笑道：“世子好雅兴，只是柳姑娘已经睡了，不如在下陪世子赏月如何？”</p>

下一刻，贺兰叶听见外头咚了一声，零乱的脚步声响起，片刻后，外头一点动静都没有了。</p>

她嘴角挂着笑，摇头叹息，重新往她睡着的地垫处走时，听见了静瑟的房间内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p>

“贺兰局主受累了。”</p>

与她睡的地垫相隔一丈远的床榻上，本该熟睡的柳五姑娘坐起身，透过她身后的隔窗洒进来的点星弱光直视着贺兰叶，口吻冷情如旧。</p>

贺兰叶如今一看见柳五姑娘，莫名就后背凉，浑身戒备。她干笑了声：“好说，好说。”</p>

夜中光线微弱，只见柳五姑娘侧脸似乎是对着她，轻声说道：“贺兰局主几次开罪楚阳候世子，不怕他与你计较？”</p>

贺兰叶谨慎着回答：“世子是贵人，犯不着与在下计较。若世子真要计较，在下回去赔罪就是。”</p>

得了这个答案，柳五姑娘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沉默不语。</p>

贺兰叶陪着站了会儿，觉着该是没有后话了，重新躺下，刚闭上眼，只听不远处柳五姑娘轻飘飘说道：“他想娶我，我不想嫁他。若你有得法子助我，必有重谢。”</p>

贺兰叶一个激灵睁开眼，这下子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p>

她苦笑着撑起身，回头看去，撂下这样一句话的柳五姑娘仿佛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一般，整理了一下被褥，侧身躺下，背对着贺兰叶，却是自顾自睡了去。</p>

夜中，贺兰叶瞪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觉着自己果然接错单了。</p>

次日，眼下卧着青黑一圈的贺兰叶打着哈欠整队出，无视了所有人对他投来的热切关注，耷拉着一张脸，目光几次瞟过柳五姑娘乘坐的马车，眼神饱含惆怅。</p>

队伍不长，后头隔着几丈远缀着齐洵一行。齐洵粘着队伍半天了，都被趟子手不着痕迹隔了些距离，怎么也近不了马车周边，只能毫无风度扯着嗓子问柳五姑娘渴不渴饿不饿累不累这种废话。</p>

后面鬼哭狼嚎的，前头柳五姑娘根本不受影响，时不时就抬手把贺兰叶招到马车边来低头耳语几句。</p>

贺兰叶面色波澜不惊，听着柳五姑娘各种毫无意义的问话，毫不意外背后鬼哭狼嚎变成了指名道姓的怒骂。</p>

持续尴尬的路程还在继续，大道上马车行人越来越多，他们的队伍越来越慢，等到正午阳光正好时，贺兰叶下令在路边的茶棚稍作歇息。</p>

镖师们轮番去取茶水，休息时间也全神贯注投放在柳家马车上，而齐洵一行就直接冲进茶棚，咕嘟大口喝着茶消热。</p>

贺兰叶取了碗茶，走到马车边问：“柳姑娘，外头的茶您要是不嫌弃……”</p>

话未说完，帘子被掀开，露出柳五姑娘含情脉脉的眼，她伸手接过茶碗，柔声道：“贺兰郎君亲自端来，我自然不嫌弃。”</p>

贺兰叶面不改色：”委屈柳姑娘了。“</p>

她在马车跟前站了站，转身进了茶棚，抬起一碗茶大口饮着，没一会儿一碗茶水见底。她掏出散钱数了数，招呼了掌柜的递过去。</p>

“等等，贺兰局主不妨把我们的银钱也结了，如何？”旁边坐着的齐洵横眉斜眼朝贺兰叶努了努嘴。</p>

贺兰叶淡然道：“世子多虑了，已经结进去了。”</p>

“你这人怎么这样！”齐洵拍桌而起，满脸都是挑事的兴奋，“我有同意让你替我结账吗？”</p>

又要找茬？贺兰叶直接无视了齐洵，拍拍手朝镖师们喊道：“休整差不多了，归队了都。”</p>

被无视了的齐洵正要上前来，忽地看见了什么，停了脚步，一脸坏笑瞧着贺兰叶：“哟，贺兰局主，有人找你。”</p>

正在与镖师说话的贺兰叶一扭头，直直儿就对上了站在茶棚外的一个人冰冷的视线。</p>

那人牵着一匹马刚刚赶到的样子，他一身黑衣，身形修长而挺拔，只一脸冰冷犹如冰窟，直直盯着贺兰叶的目光中不带有一丝温度。</p>

一见着人，贺兰叶心里头一个咯噔。</p>

“啧啧啧，这不是陛下放在奇华身边的侍卫吴尧么，你猜他来这里作何？”齐洵啧啧有声，一脸看好戏地朝贺兰叶挤了挤眼睛。</p>

贺兰叶哪里还能不知道这人是来作何的，无外乎是被公主派来盯梢的。</p>

每次看见公主派来的人，不是在宴席上搅局，就是跟她的行程，贺兰叶都有种怒不可遏的气恼。</p>

完完全全没有被当做一个人，这种一时来了趣儿欺负着玩的对待，让她提起奇华二字都十足的厌恶。</p>

吴尧朝齐洵抱拳行了一礼，之后继续盯着贺兰叶，淡漠道：“公主吩咐，‘柳姑娘再美，也请贺兰局主保持些距离’。”</p>

贺兰叶只当没听到，客客气气道：“吴侍卫辛苦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