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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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侍监是个聪明人, 听了这话, 躬下身子,满脸堆笑:“陛下疼惜公主, 奴才明白。这内廷司,尚宫局, 又哪儿敢短了公主的份儿呢?”</p>
在当年八王之乱夺位之时,懿阳长公主一直支持圣上。故而多年来,虽手中的权力逐渐分散,且关系也与圣上大不如前,该有的尊荣, 却从来没有少过。</p>
不过兄妹之情, 这都是天家的事情, 与苏瑾清无关。</p>
她跪在地上,只觉周身有些凉意:“陛下容禀,顾郎君还在外面候着。”</p>
圣驾面前, 不得宣召不能入。而顾容谨尚是一介白衣,暂不能亲见圣颜。</p>
周文帝转过头看她:“就是懿阳说的那个……献出兰芝草, 缓解了时疫的金陵城的司药舫?”</p>
“正是。”</p>
周文帝颔,朗声道:“快让他来见朕,朕要好好赏他!你也起来吧!”</p>
“是。”</p>
圣上今日待苏丞相看似不如往日亲厚, 长公主站在一侧, 暗自揣度, 看来御史台的谏书的确起了作用。</p>
也是,又有哪一位君主,能容得下目无尊上的臣子呢?</p>
内侍监随侍多年,自然不乏眼力,想的也自然与长公主不同。他上前,亲自扶起苏瑾清,“丞相大人,也得多进宫面面圣。您凡事都自己拿捏主意,这陛下多日见不着你,又如何能施以恩宠呢。”</p>
苏瑾清缓缓眨眼,陷入了沉思。</p>
司药舫富可敌国,虽近乎救了整个金陵城的命,却仍逃不开一个“商”字。三教九流,商为末等,在场权贵,还暂无一人将行商者放在眼中。</p>
而顾容谨到时,周遭却有一刻的安静。</p>
白衣胜雪的公子沉静而温雅。似乎周遭众人刀子一般猎奇的目光,于他而言,不过都碾碎的灰烬罢了。</p>
他虽不曾入仕,但身份却从不比在场众人稍低一等。</p>
“陛下?”他目光平和:“在下顾容谨。”</p>
周文帝眯了眯眸子,抬手,命内侍监赐酒。</p>
“顾公子,您请吧。”内侍监将酒递到顾容谨身前,笑了笑。</p>
周文帝与顾容谨的距离尚且很远,但苏瑾清仍能看到他的目光掠过圣上。举手投足不失风度,只是掩在衣袍下的十指隐隐有些白,甚至微微颤抖。</p>
毕竟眼前立着的,就是当年叫他与家人阴阳相隔之人。</p>
过了许久,他才接过酒樽,抿唇一笑:“好。”</p>
“等等!”</p>
开口的是伯恩候。</p>
伯恩候指尖也执着一盏酒,从高台上徐徐走下,言语间亦是颇有深意:“昔日便听闻司药舫势力何其之大,如今一见,果真是如此。看来就算是有丞相府难以解决的事情,也得求一声顾舫主才行。”</p>
“——既然顾舫主立此大功,本侯也得好好敬一敬你,以昭陛下贤德之心。陛下,您说是不是?”</p>
顾容谨微微一顿,眼睑微垂,唇角抿出一丝淡笑:“侯爷说笑了,身为大周子民,这么做,难道不是应当的么?”</p>
伯恩候打量着他,笑意渐深。</p>
“侯爷,顾舫主不善饮酒,这盏酒,我来替他。”苏瑾清缓缓道。</p>
师尊的确不能饮酒,蜀山江湖百代名门,门规森严,从来禁酒。</p>
众人的目齐刷刷落到苏瑾清身上,或玩味,或讶然。要知道,谁不知这位苏丞相性情最是清冷。脾气也是倔得很,除了圣上,谁的话也不听。今日会出面维护这一介白衣,当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p>
伯恩候扫过她,言语间有淡淡的讥讽:“苏丞相,你的身子素来病弱。本侯若一不小心把你灌醉,陛下可是要心疼的。”</p>
周文帝哈哈一笑:“伯恩候,你这是什么话?苏丞相到底也是少年公子,又哪里会像你说的这么手无缚鸡之力?”</p>
“皇兄说的是。”长公主唇角翘起,意有所指道:“可此乃御赐之酒,皇兄赏的,岂有拒接之理?”</p>
“既然圣上都开口了,那这酒是你喝,还是顾舫主喝……”伯恩侯更加无所忌惮。但话音未落,苏谨清便已径直接过酒樽,送至唇畔,一饮而尽。</p>
“侯爷,你看,好了。”</p>
苏瑾清长睫缓缓眨了一下,神情一丝变化都没有。将那盏酒樽放回自己手中,透过那双清远的瞳孔,恰好能倒映出自己有些难堪的面容。</p>
伯恩候怔然半晌,才缓过气来:“好,真是好得很!”</p>
伯恩侯转身拂袖而去,苏瑾清却感到心底忽然泛上一阵凉意,难以遏制,还连同着喉间淡淡的腥意。</p>
师尊轻轻上前,不着痕迹揽住她的腰。</p>
“谨清,”他的语意下意识变得温柔,气息微沉:“护住心脉,酒里下了药。”</p>
眼帘半阖间,下意识的,苏瑾清攥住了师尊的衣袍。</p>
其实她一早猜到伯恩候赐酒不简单,但没想到他会当着圣上的面行事,当真如此大胆。</p>
顾容谨微微蹙眉:“所幸药力并不强劲,下次不可如此鲁莽。”</p>
苏瑾清抿了抿唇,即使还那副清冷的样子,顾容谨却感受到了弟子的小心翼翼。</p>
既不能当众逾越了师徒,君臣的教条规矩,又处处维护自己这个师尊。</p>
事已至此,顾容谨不再去想她的错处,唇角反倒不自觉弯出一道淡淡的弧度。</p>
“所幸饮酒的不是师尊,弟子应当鲁莽的。”她这样说:“若是师尊出了事,弟子才会疯掉。”</p>
“诳语。”顾容谨平静道:“这药力能有几分,自然对为师无用。”</p>
苏瑾清轻轻笑了一下:“可如今看着师尊为弟子担心,弟子心里却高兴,不后悔。若是再有一次,弟子也愿意试一试,看师尊还狠不狠得下心责罚弟子。”</p>
顾容谨指尖收紧,微微侧眸去看她,没有再回答。</p>
……狠不狠得下心来?</p>
他这个弟子,不正是一直捏着他的软肋,这些年才敢胡作非为,以至毫无悔改之意么。</p>
趁此机会,宁樱传讯给系统:</p>
oo8回复得飞快:</p>
……陷害?</p>
伯恩候要构陷谁,师尊,还是她自己。</p>
oo8提醒。</p>
“苏卿,你这是怎么了,为何脸色这般难看?”懿阳长公主眸光一凉,状作关切。</p>
“本宫倒是忘记苏卿一身病骨,难道是苏丞相的身子,不喜欢这御赐之物。如此说来,倒是本宫的过失,竟伤及了皇兄的宠臣。”</p>
“懿阳,不可胡说。”周文帝面色一僵,“苏丞相怎会是这样的人?”</p>
苏瑾清没有回答,眸子里却似乎染了霜雪。</p>
若是承认不感恩天家的赏赐,那她与藐视皇威有什么区别。圣上在此,长公主这样问,怀的又是什么心思。</p>
强撑着从师尊身边站起,苏瑾清抬起眸来,平视着懿阳长公主:“殿下,臣不敢。”</p>
“——臣只是觉得,殿下恩宠太盛,臣不敢自傲,却之不恭。陛下,您明白的。”</p>
翌日,越渐离从城南驿馆回来。他禀道已查出在黑市与朝廷交易药材的人,那人却是一品侯府伯恩候的管家。</p>
说起来……这个伯恩候,乃是门阀世家的代表。虽说苏瑾清上位以后,大肆削了门阀世家手里的权力和土地,但他们的根基毕竟还在,完全没必要通过贩卖户部登记的朝廷药材来获利。</p>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他们想在圣上面前参自己一本。</p>
“而且……”</p>
苏瑾清见越渐离欲言又止,追问下去。</p>
他恭谨道:“属下昨夜到时,伯恩侯府的人似乎是察觉到了,幸而锦衣卫镇抚司的沈大人碰巧经过,他在暗中出手相救。”</p>
……锦衣卫?</p>
苏瑾清怔了一下,点了点头。</p>
越渐离开口,打断了她的神思:“公子,我们可要将此事禀报圣上?”</p>
苏瑾清摇摇头:“我们现在到底毫无证据。”</p>
“不过……好在伯恩候尚且不知你的身份,我们现在还在暗处,就先不要打草惊蛇了。”</p>
“是。”</p>
几日过去,金陵城中的时疫丝毫不见好转,城南的疫情更是愈的严重。而伯恩候的人也似乎察觉京兆尹出了问题,临时中断了黑市的药材交易。</p>
关乎他们所有的线索,顿时断了。</p>
苏瑾清决定亲自去一趟太医院。</p>
傅医官早在前厅跪伏着了,语意中带了些喜意,那张药方子用在宁王世子身上后,他的病情似乎真的好转了些。</p>
oo8做事,宁樱还是很放心的。她解下身上的大氅,道:“傅大人,记得我的吩咐,将药方子配好交予我,不得对外宣张。”</p>
傅医官却浑身一僵,似乎有些迟疑,半晌说不出话来。</p>
苏瑾清:“怎么了?”</p>
傅医官诺诺了大半刻,才支吾禀报:“回大人,前些日子懿阳长公主也派人取过方子,如今这情形,这方子的分量不言而喻,下官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啊。”</p>
懿阳长公主乃圣上胞妹,身份尊贵,她要的东西太医院自然不可能不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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