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李适翘首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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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元元年初夏的奉天城，四周湖水、沟渠边的树木全部冒出葱茏的绿色，乾陵所在的整个梁山满是苍青色。</p>

城内钟楼的议事堂中，皇帝李适再度焦灼不安。</p>

城内外勤王的兵马，不管是高崇文的神策军，还是来此的泾原、朔方兵，这几日都开始在营地当中传出牢骚怪话：</p>

“饭食快见底，杂赏和春衣到现在还没着落，早知如此，不如投靠李怀光的长武军。”</p>

士兵们可不是说说罢了，这段时间悄无声息，穿过咸阳原，跑去投奔李怀光或李希烈的，足足有四五百人。</p>

有时候这样的汇报到了皇帝这里，李适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p>

究其原因，当然是粮食和钱帛供应有缺，李适根本没底气处理这些事端。</p>

更何况，部分大臣也开始有了怨言，他们怀念春夏季节漂亮的长安，半城夏水半城花，再拥妓游玩各处名胜佛寺，多好啊！这个奉天城里，除去满身臭味的军卒、工匠，除去烽燧台、战棚，各种各样的城墙工事，其他什么都没有。</p>

然而抱怨也没用，朝廷度支司根本不能正常运转，先前蜀地送来的五十六万贯钱和米粮，在这一个月不到时间里，已经消耗完（主要还先前的拖欠），如今李适所有一切反攻计划想要真的付诸实施，只能等上津道的消息。</p>

现在李适恨不得一日内连发数十道诏书。</p>

他叫陆贽尽快从泾原、凤翔调粮食，段秀实答应送十万石冬麦来，可还在等着收割完毕；</p>

他不断向凤兴、兴元、西川、东川和巴南发信，询问粮食到了没，钱到了没，丝帛到了没？</p>

他也通过上津道的邮驿，不断给刘晏、韩滉送信，叫他们尽量克服困难，会同李泌、杜佑、崔宽、曹王皋等地方节度使，多送点粮食到这里来，朕绝不会忘记你们的功劳的；</p>

甚至皇帝还向河东马燧那里发信，索要粮食和钱财，闹得马燧不胜其扰，只能从军府里挤出二万石粮食和一万贯钱，叫兄长马炫押运，绕着石州道路，送到奉天城里来。</p>

最让皇帝牵挂的还是东渭桥那里的李晟，现在这位拥神策行营两三万精锐，还得到从漕河那里送来的粮食，夺还长安城主要就靠他了，皇帝不断迂回派使者去催促，可李晟的回答都是：陛下稍安勿躁，等到夏末时机到来，臣定然出兵。</p>

所以当汴东转运使盐铁判官王绍，经过一道道城门，来到大堂请求拜谒皇帝时，李适霍地站起身，肩膀激动地直摇摆，眼睛不由得湿润起来。</p>

“臣此次与宣润牙将张熙、荆南牙将王锷，共督押轻货八十万贯，粮十一万石......”</p>

还没等王绍汇报完，“善，甚善！”李适的声音几乎是炸起来的，皇帝说话都有声嘶力竭了，他快步走下来，不断用手拍着王绍的肩膀，接着又搓这位盐铁判官的手，嘴唇抖索，激动，欣慰，各种复杂的情绪。</p>

然后皇帝重新直起身躯，用手指着霍忠唐和谭知重，“去，去，快拿铜图来，朕现在有粮有春衣，可以反攻长安了！”</p>

“贺喜陛下！”堂内的诸位大臣都齐齐恭祝起来。</p>

大堂中央的李适也笑起来，肩膀不断耸动，挥动衣袖，然后就反复喊着“快拿铜图来”，“可以反攻长安了”此类的话语。</p>

几名大臣如颜真卿、萧昕、萧复等，暗自微微摇头：</p>

唉，陛下太惨，莫不是欢喜疯了？</p>

先前来到奉天城的张延赏，垂着胡须，一言不发。</p>

可接下来王绍却急忙说到，“臣惧陛下牵挂，故而和二位牙将先来一步报信，米粮和钱帛要五日后才能抵达奉天。”</p>

“！”听到这话的皇帝收敛笑容，弓起背，猛地回头，眼睛瞪得如同头野猫般，喘着气看着王绍——因大起大落的情绪，手指是不由自主叉开的，完全合不拢，还不断抖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