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三节 茂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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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和二年，春正月二十五（庚申）。</p>

茂陵东北园区。</p>

一早，此地道路就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甚至还有太常官员，派人在路面上洒了水。</p>

茂陵令与茂陵尉，更是带着上下官吏，早早的等候在了园区门口。</p>

而整个茂陵的百姓，也都闻风而动，将园区外的道路，挤得水泄不通。</p>

不过，到底是茂陵，民众与别处不一般。</p>

基本上，人人都是新衣高冠，就连锦绣绸缎，也不罕见。</p>

道路两侧，更是停满了马车。</p>

甚至还有着两辆新丰制造的价值千金的宝车，停在路边。</p>

其装饰着的黄金珠玉，尽显华贵、富态。</p>

让其他所有马车，立刻相形见绌，黯淡无光。</p>

袁广国坐在车内舒适、宽敞的床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简，静静的阅读着。</p>

“主公，张侍中与诸生，已出长安，正向茂陵而来……”一个家臣策马而至，到袁广国车前拜道。</p>

“知道了……”袁广国点点头，道：“吩咐下去，做好恭迎张子的准备，务必不可有半分纰漏！”</p>

“遵诺！”家臣恭身退下。</p>

袁广国则放下书简，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爱子，脸上浮出笑容道：“吾儿，此番张侍中来茂陵，务必要请侍中来我袁林做客啊……”</p>

袁常闻言，却是摇头，道：“儿子不敢保证……”</p>

袁广国听着，脸色一变，但又不好发作。</p>

若是旁人，拿了他袁广国那么多好处，是不敢不听取和接受他的一些‘意见’的。</p>

即使三公九卿，也要讲基本法的，对吧？</p>

但是，那个人却不一样。</p>

袁家是为他的事情，出了很多很多钱。</p>

还为他捧场了无数投资。</p>

然而……</p>

没有一样是没有回报的！</p>

当初，承揽下的债券，现在已经成为了关中无数富豪与权贵争相抢购的硬通货。</p>

愿意溢价接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p>

因为，人们发现，新丰的财政，完全偿还得起这些借款。</p>

而出借的资金，又给他本人和家族，带来了无数正面名声。</p>

现在，已经没有人再说他袁广国为富不仁了。</p>

恰恰相反，他袁广国在舆论的眼里，形象非常光明。</p>

甚至有人以‘儒商’称之。</p>

这带来的好处，无穷无尽。</p>

首先，第一点就是，现在袁家的生意与商铺，再没有什么不开眼的人敢上门打秋风了。</p>

甚至还有地方官府，请袁家去当地做生意。</p>

然后，也是最关键的就是——今岁新年，天子例行遣使慰问关中三老、元老和名流时，破天荒的派了使者顺路到了他家进行了慰问，还赐给了礼物。</p>

虽然很少，只是一石酒、半石肉和布帛各三匹而已。</p>

但这显露出来的政治意味，却是让袁广国做梦都想笑出来。</p>

当初，他前后花费了价值数万万的黄金、绢布，将武功爵买到了第九级的执戎，天子也没派人来慰问。</p>

现在，只是随便拿了几千万出来，天子就派人来慰问了。</p>

这其中的落差，让袁广国感叹万千！</p>

更不提，当年买武功爵，那是将钱向外泼。</p>

如今的债券，却还在升值……</p>

而当初投资新丰的工坊，如今更是袁氏最重要的现金奶牛。</p>

所以，当新丰推出价值千金的马车时，袁广国想都不想，马上让人去订购——没办法，他心里面也慌啊。</p>

就怕这条金大腿不带他玩了。</p>

想到这里，袁广国就忍不住露出笑容，对袁常道：“我儿，坐下……”</p>

袁常看了看自己老爹，试探着坐了下来。</p>

看着这个儿子，袁广国也是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道：“吾儿啊，你可知晓，我袁家是如何富贵的？”</p>

“儿子隐约听说过……”袁常答道：“仿佛是当年大宛战争，父亲承揽了贰师将军的战利品销售……”</p>

“确实如此！”袁广国道：“当初，贰师将军初伐大宛失利，大军退回敦煌，随军商贾纷纷借故四散……”</p>

袁广国回忆起当初的情况，不由得就带上了几分自得与骄傲：“而独为父知，贰师将军必定再征宛，且必定得胜！”</p>

“故而不仅未离大军，反而加大投入！”</p>

“果不其然，贰师将军终破大宛，获其宝马、财宝而归！”</p>

“为父靠为大军将士，出售缴获所得，一夕赚得数万万！”</p>

“只是，之后贰师将军功成名就，自用其宗族为贾，贩其缴获，为父才退回茂陵，以经商为业！”</p>

袁常听着，有些明白，自己老爹要说什么了？</p>

只是……</p>

他看着老父亲，忍不住问道：“大人，吾家如今，早已不靠那军售为业了，吾家财富，也不靠那军售了啊！”</p>

“糊涂！”袁广国怒道：“钱多有什么用？”</p>

“那槐市周氏，自先帝迄今，富贵数代，家訾十万万，富比诸侯王，然而一朝惹怒天子，立时灰灰！”</p>

“这世间，有钱，一无是处！”</p>

“且不闻，关中有谚语曰：以末致富，用本守之，以武一切？”</p>

“有钱算什么？！”</p>

“能赚钱又有什么用？”</p>

袁广国语重心长的道：“若不能接近权力，靠拢权力，不过水中花而已……”</p>

“而天下最长久，最可靠的权力，便是军功！”</p>

“因大政有变更，朝臣有升贬，而军功永存！”</p>

汉家开国迄今，百五十年，加上前朝秦国两百余年。</p>

军功始终是最坚挺、最可靠与最强大的权力。</p>

祂是财富中的黄金，布帛里的锦缎，香料中的胡椒。</p>

只要不蠢，人人都会想靠近、接近，并为祂付出一切！</p>

“我儿……”袁广国看着自己的独子，低沉着道：“汝师将使乌恒，为父希望，汝能跟随左右，侍奉在前，奔走在后……”</p>

袁常目光怔怔，终于还是拗不过父亲，点头道：“小子愿意尝试，只是不敢言成功……”</p>

……………………………………</p>

“茂陵将至！”张越掀开车帘，极目远眺。</p>

远方，浩瀚而庄严的茂陵景象，就已经映入眼帘。</p>

茂陵是汉家在关中的第二大城市与第一大人口聚集区。</p>

茂陵人口，甚至高于长安——仅仅是其常居人口，就多达三十万之众，这还未计算茂陵的少府工匠、刑徒与军人、官吏。</p>

故而，茂陵邑的规模，不下长安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