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三节 混乱之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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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延塞内，李广利已经很久没有走出房门了。</p>

这位大汉帝国军方当前将衔最高的贰师将军，如今，神色肃穆，神情紧张。</p>

挂在房中墙壁上的堪舆，已经被他翻来覆去的看了无数次了。</p>

“马上就是六月了……”李广利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距离八月，还有两个月……”</p>

河西、河朔、河湟以及汉在居延、轮台一带的屯田，主要是以粟麦为主。</p>

今年，河西和居延、轮台地区，风调雨顺，粟麦长势良好！</p>

四月的粟麦亩产因此相较往年，大大增加！</p>

河西四郡、居延、轮台等地的宿麦产量，接近亩产两石的创纪录水平。</p>

可惜，关中新兴的磨坊机械与麦粉制品，才刚刚传播到河西。</p>

只有各郡的太守、郡尉衙门，才拥有少数可以制造和维护这些器械的工匠。</p>

推广工作，任重而道远。</p>

所以，这些新麦的绝大多数，依旧只能和往年一般，作为饲料使用，而不能充为军粮。</p>

而可以充作军粮的粟米，起码还有两个月才能进入收获期。</p>

故而，李广利知道，在这两个月内，他的大军，都不可能获得外线机动能力。</p>

除非长安方面，可以在两个月内，为他调集起码一百万石粟米或者五十万石以上的麦粉。</p>

否则，缺粮的问题，就会使得他的军队，无法在居延以西、石羊河以北、轮台以南的地区进行一万以上规模的军事行动。</p>

而即使两个月，粟米收获，他的兵团其实也很难在外线开展三万以上规模的军事行动。</p>

而且，攻击范围，基本都被限制在边墙附近一千里。</p>

超过这个距离，损耗就会大到河西地区负担不起！</p>

这也是长久以来困扰汉军的老大难！</p>

河西地方土地不如中国膏腴之地，地方上水利设施也是相当落后，加之移民数量一直增加不起来。</p>

若无大司农转输粮草和物资，汉军根本无法在此地维持大兵团存在！</p>

故而，每次策划大战，李广利都需要回京，与长安九卿商议，与天子、朝臣讨价还价，才能拿到足够的粮食物资以及战马。</p>

一次大战，从谋划到实施，光是为了粮食、马匹，就可能需要花费一整年的时间来筹措、储备。</p>

这就使得，常常汉军开始备战没多久，匈奴人也同样得到了风声，进入了备战状态。</p>

等到汉军出塞时，匈奴主力也已经集结完毕，并部署完成。</p>

从天山会战到余吾水会战，李广利每一次都功败垂成，与匈奴方面提前获知了情报，做了完整部署有关。</p>

想到这里，李广利就不由得羡慕起那位已经打穿了整个弓卢水，并再次禅姑衍封狼居胥山的晚辈侍中！</p>

“多好的机会啊……”李广利暗叹了一声。</p>

匈奴主力不在，本来应该作为其防御中坚的精锐兵团，又贸然南侵，然后全军覆没在漠南。</p>

于是，整个弓卢水瞬间变成了不设防的地区。</p>

这使得汉军骑兵可以长驱直入，而且，面对的挑战和阻力立刻下降了无数个等级。</p>

在李广利看来，若他可以有这样的机会，早就灭亡匈奴，踏破燕然山了！</p>

可惜……</p>

他始终都不得不面对匈奴的主力兵团，而且是早已经完成了作战部署，进行了动员和坚壁清野的匈奴主力。</p>

大军的每一粒粮食，每一根箭矢，几乎都需要从后方的河套、陇西、北地甚至是太原、关中、敖仓转运而来。</p>

有的粮食甚至在运到居延前，就已经只剩下了不足出发前数量的十分之一！</p>

想到这里，李广利就不禁有些心浮气躁。</p>

内心之中，对于自己这些年来受到的待遇和抨击，更是愤愤不平。</p>

有种想要回长安，将那几个一直叽叽歪歪的家伙，带到居延来，让他们睁开眼睛看看居延的汉军将士们和屯田的移民们，是何等艰辛，何等辛苦，又是何等勤奋的工作、训练和巡逻。</p>

这时，门忽然被推开。</p>

一个穿着甲胄的年轻将官走了进来，恭身拜道：“父亲大人，令居方面刚刚遣使来报：西海诸羌，近来异动频繁，有月氏贵人报告称：西羌豪种之中，所谓的先零羌、牢姐羌等七大种，近来似乎频频串联，可能会举行解仇仪式！”</p>

李广利闻言，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面色无比红润！</p>

对于羌人，李广利算的上是专家了。</p>

事实上，在伐大宛之前，他就曾经率军在河西清理过那些盘踞在群山之中，袭击汉人村寨，偷盗亲汉部族牲畜的羌人。</p>

故而，他对羌人非常了解。</p>

羌，顾名思义，山上的牧羊人。</p>

其种群非常繁多，而且，存在的时间也是相当的长久。</p>

其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商周时代，存在于各种故事与传说中。</p>

漫长的岁月里，羌人各种之间的矛盾，不断激化，仇恨不断累积。</p>

就如现在羌人中，体量最大的先零羌、牢姐羌、封养羌来说。</p>

在正常情况下，任意三个分属这三种的羌人（不分男女老弱），只要碰到，那最起码也是一场斗殴。</p>

而在通常情况下，斗殴的败者，只要受伤，若是男人，就一定会被胜方杀死！</p>

只有女人，可以活命，并被带回山寨。</p>

这是羌人的习性，也是他们的传统，更是现实的需要！</p>

李广利就曾经问过一些熟羌首领，问他们为何生羌各部会如此对待他们的对手？</p>

答案，几乎是惊人的一致——为了活命，为了生存！</p>

羌人生活在群山与高原之中，基本都靠牧羊维生。</p>

而这些地方，资源稀缺、物资稀少，能养活的人口更是有限。</p>

故而，在这种环境下，自身的努力可能无足轻重。</p>

减少竞争对手，比起自身辛勤劳作，可能还要更好。</p>

在这种情况下，羌人变得极度排外。</p>

哪怕是两个原本关系很好的羌种，也有可能因为两个孩子之间的争执，而引发大规模的冲突，最终演化为血仇。</p>

故而，出门在外，每一个羌人，都会秉持——决不能给敌人回去报信的可能的态度。</p>

他们会尽可能的杀死他们的对手、敌人。</p>

这不止是减少竞争对手的有效策略，也是减少可能发生的大规模冲突的策略。</p>

故而，诸羌之间，矛盾重重。</p>

他们就会草原上的狼群一样，各自划定了各自的地盘。</p>

并会毫不留情的杀死任何擅闯被他们认定是其地盘的其他羌人。</p>

所以，只有一种办法，可以让不同种属的羌种联合起来，放弃仇恨，并集体行动。</p>

那就是解仇仪式！</p>

多个羌人豪种的首领，聚集在一起，通过族群内部的萨满祭司，举行通灵仪式，在其祖先与族人面前，这些首领歃血为盟，共同发誓，放弃曾经的一切仇恨，解除过去的所有矛盾。</p>

并用他们的祖先和信奉的神的名字共同宣誓，保证听从一个被选举出来的首领的指挥。</p>

解仇仪式后，这些宣誓后的羌种们，就会像洪水一样，倾泻而出，攻击和毁灭他们见到的所有城市、村寨和障塞。</p>

杀光所有他们见到的敌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