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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泽棠从朝会回转，才至吏部衙门，徐泾忙迎上来，肃面低道：”工部右侍郎郭稼来见，寅时三刻已在门外等候。“</p>
”可有人瞧见？“沈泽棠放缓脚步，听得徐泾说：”幸沈桓在此值夜，将其带进内室，不曾有人察觉。“</p>
微颌首，命其将郭稼带至正堂来，他则至憩房去换常服。</p>
郭稼神色萋萋恍恍，跨进正堂，抬眼即见沈泽棠做靠窗的紫檀雕花太师椅上，慢悠吃茶，他着一身绯色常服，胸前补子绣锦鸡图。</p>
宦海沉浮，自古便是几家欢乐几家愁。</p>
譬如这沈二爷新任吏部尚书，是何等风光，而他自已，却为这条老命在四处奔忙。</p>
抑下心头穷起的寞落，急步至沈尚书面前，跪下问安。</p>
待要开口，却听他声音温和，不疾不徐道：”我知你来何意，如今定局已成，我亦无能为力，你请回吧。“</p>
沈二爷一向如此，他不爱管闲事，深谙如何明哲保身。</p>
他说一不二，说不行再求也无用，就是无回寰余地。</p>
他的冷硬无情，与他的温润儒雅，都能致人与万劫不复中。</p>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却不愿救他的性命，郭稼双目赤红，哀痛满面，默跪会儿，才有些笨拙和狼狈的从青砖地面爬起，他到底垂垂老矣，跪这才多久，膝盖已酸痛，而面前此人，端坐椅中，正值春秋鼎盛，直上青云之年哩。</p>
他微闭闭渐湿的双目，耷拉着肩膀欲朝外走，却忽儿听见沈尚书颇和善道：”你若府中无事，不如同我一道吃会茶，只怕日后也再无同坐的机会。“</p>
郭稼瞬间狂喜满面，忙回身朝沈泽棠深作一揖，才浑身抖颤的坐进椅里，人间地狱一转，才发觉清明微寒的晨曦，他竟已汗透衣背。</p>
沈桓端着乌漆描金花鸟圆盘，里放一个极稀罕的鹧鸪斑建盏，冒着滚滚烟气，端放郭稼面前的花梨香几上。</p>
”这是雨前龙井细芽，味香润喉，郭侍郎不妨一试。“沈泽棠微微一笑。</p>
郭稼急促吃了口，却不慎烫着舌尖，面露苦笑，人在背时时，总是屋漏偏逢夜雨，喝口凉水也会塞牙。</p>
沈泽棠眼神一黯，语气淡淡：”朝中众臣连日弹劾你贪墨之事，去年私吞两广及福建钱粮二百万石，私吞两广赋税不够，又巧立名目征收赋税，譬如神佛钱、口食钱、蒲蒌钱等，皆中饱私囊，数额巨大。虽说只是弹劾，并无实凿证据，若被锦衣卫北镇抚司抓入昭狱，你即便没有什么，也会问出个所以然来。可听说过数日前，广州清吏司郎中廖秋因廷杖而毙亡？”</p>
也不待郭稼回话，他顿了顿，继续道：“那是个骨头硬的，至死未将你供认出来，你该感激他才是。”</p>
郭稼此时老泪终忍不住扑簇而下，廖秋是他的属下，同他一般年纪，为人刚正清廉，是个好官，却落此下场。</p>
沈泽棠抬眼看看他满面风霜，及遮掩不去的颓唐，终叹息道：“你我同朝为官，却各司其事，你亦知我为官准则，不爱多事。此次助你一臂，并不因你，实因两广及福建数万民众而助你。”遂把手边早搁那里的黄色名册递于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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