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老铁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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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里呢？”</p>

“哪里都行。”</p>

“做什么呢？”</p>

“做什么不比现在强？”方笑云反问他：“每次打仗都要杀人，自己人难免也会死，兄弟死了要报仇，为报仇杀更多人，杀人又死更多兄弟，再去报仇。”</p>

辛辣的酒顺喉而下，肚子里的那团火焰燃烧起来，方笑云挥起拳头，愤愤锤在地上。</p>

“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p>

......</p>

......</p>

每次战斗总有熟悉的、交好的、喜欢的人战死，起初，这些死伤令方笑云激更多斗志与仇恨，然而到后来，心里的仇恨越来越重，斗志却逐渐消失。</p>

三年军旅，方笑云不断成长，眼界逐渐开阔。他知道这场战争的起因，要把周围敌人彻底打败、打服甚至灭绝，战争才有可能结束。反过来也一样。除非大宇被彻底击败，四国两族不会罢休。</p>

两者看起来都不太可能，纵然生，方笑云觉得自己能起的作用微乎其微。既如此，每天拼命难不成就为了杀人？为了积累仇恨？</p>

人生美好，不能修行也可以快乐。这是方笑云从军三年来的最大心得。得出这条结论与他收集的那么多零碎物件有关，看的越多，方笑云体会越深刻。</p>

“话不能这么讲。”</p>

老铁脸上的神情变得庄重：“我在这里结交兄弟，杀退敌人，心里觉得自己有用。到别的地方做别的事，不在行，做不好，即便能混下去，也就真的是混吃等死。”</p>

“混吃等死怎么了？”方笑云冷笑：“我倒觉得......”</p>

“听我把话说完。”老铁拦住他，缓缓开口：“笑云啊，你年轻，聪明，勤奋，还能修行。有了这些，你的路比一般人宽，将来的选择也多。我和你不一样，在军队里，至少能找到地方安身......不是那种安身。”</p>

“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方笑云若有所思。</p>

“老哥我没读过书，说不好。”</p>

老铁叹了口气，接下去道：“打仗好不好？当然不好。杀人好不好？鬼才觉得好。可这就是军人的命。咱们在军队里结交兄弟，相互照应，打仗的时候多杀敌，尽量保全自己。这就是军人，永远不会变。”</p>

稍顿，他又道：“有件事你没说错，仗打的越多杀人越多，身边人死的人也会越多。同僚，朋友，伙伴，兄弟，总有一天轮到自己。”</p>

“所以说当兵的是贱命。”方笑云冷笑道。</p>

“你可以不当兵，但不能这样讲。”老铁认真说道。</p>

“怎么了，说不得？”方笑云像个斗鸡一样不肯退让。</p>

“别忘了你现在也还是个兵。”</p>

“我就看不起自己了，咋地？”</p>

“咱们毕竟做了点事情，保护了一些人，有意义的。”老铁叹息着，忽然道：“前两天我到外面打探消息，遇到一支逃难队伍，王老头也在。”</p>

听了这句话，方笑云楞了一下，不再紧盯着老铁的眼睛不放。</p>

王老头在军营附近摆摊卖面，家里最小的女儿帮忙，方笑云喜欢吃他做的牛肉面，常带人去。一来二去，彼此混的很熟，老头儿总会在他碗里多放几块牛肉。有一次，几个喝醉酒的兵痞调戏老头的女儿，连摊子都砸掉，刚好被方笑云遇着，生生将两个领头的打断双腿。</p>

从那之后，再没人敢在面摊闹事，王老头自然对方笑云感恩戴德，连同其部下也都吃到更多牛肉。方笑云记得那个叫四妞的女孩儿，端面过来脸总是红的，有时会变着法子多留一会儿，譬如要不要放葱花，辣椒够不够之类。</p>

军中粗汉不会放过这种机会，时常借机拿方笑云开涮，每当这时候，王老头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四妞则在哄笑声中狼狈逃走。</p>

因为这个，方笑云去吃面的次数反倒少了。</p>

方笑云呆了片刻，问道：“他怎么样？”</p>

“不太好。”老铁顿了顿，“四妞死了。”</p>

方笑云张了张嘴，默默低下头去。</p>

老铁继续说道：“王老头和我说了会儿话，中间提到过你。”</p>

“我不欠他面钱。”方笑云闷声道。</p>

“欠钱也不要紧。”老铁笑着说道：“他叫我叮嘱你，打仗归打仗，杀贼的时候注意安全。将来打完仗，他还回到老地方卖面，保证多放牛肉。”</p>

“好稀罕。”方笑云哼一声：“送我一张神符，保准儿谢谢他。”</p>

“王老头只会做面，不会写符。就像我们这些人，只会当兵，做不了别的。”老铁用手指指周围的将官与士卒：“看他们，刚才骂得那么凶，现在又乐起来。”</p>

正如其所讲，刚刚这群粗汉指天骂地，满肚子怨愤，看样子仿佛马上就要提刀砍人。才只过了这么会儿功夫，大家已经找到开心的事，个个笑得前仰后合。有些时候难免有人提到伤心的事，说着说着，偷偷低下头去擦擦眼睛，等到头抬起来，面前往往送来几大碗酒。</p>

于是接过来喝掉，又会很高兴。</p>

看着他们，方笑云举起酒袋连灌几口，“没心没肺的蠢货，喝死才好。”</p>

“你这是舍不得。”老铁笑着说道：“我也是慢慢体会到，只有和兄弟们在一起才能这样。”</p>

方笑云冷笑道：“然后一个接一个被人砍死，被枪捅死，被火烧死，总之不得好死。”</p>

“军人战死沙场，不说多光荣，起码有人知道我死了，会有人记得我的名字。”老铁深深叹了口气，“我说这些，不是劝你留下。”</p>

“我才不会那么蠢。”方笑云冷冷应着。</p>

“说真的，我觉得你应该走。”老铁认真说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