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四章：女刺客的心魔与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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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芦谷的第一个夜晚，篝火的光辉令星空失色，山下的空地上，人群围成了圈，伴随着手鼓敲出的明快节奏，芒克姑娘们的身影摇曳出欢乐的气息，孩子们在人群缝隙中穿梭。</p>

热烈的气氛中，玄甲将士们卸去盔甲，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时光，方笑云坐在人群中，脑子里想着一些事情，双手下意识地摆动，时而合着节拍。</p>

截至目前，如果说芒克族有什么能让方笑云生出“欣赏”乃至“佩服”的感觉，大概有两样东西。其一就是他们在音乐舞蹈方面的天赋，再就是天生的乐天心理。</p>

这不，才刚刚吃上两顿饱饭，听到一些值得期待的消息，这个几乎濒临灭亡的部族便又恢复了活力。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完全没有意识到，巡边候、也就是人们心里的蛮神使者刚刚来到这里，他目前做过的事情包括以下几项内容：打伤一百多名芒克战士，捉住部族唯一的神师与觉醒战士，拿出一些食物，提出一些设想，同时为人们画了一张饼。</p>

未来时候美好的，前途是光明的，人们选择相信的同时似乎忘了，要得到它，芒克人需要付出不懈的努力，漫长时间，还有生命与鲜血。</p>

高兴的时候需要庆祝，芒克人的庆祝方式就是围着火堆跳舞，部族当中最漂亮的少女全都被找出来，以热烈的舞蹈招待尊贵的客人......必须承认，芒克人的舞蹈热烈奔放，动感十足，以大多数人的审美而言，比他们的外貌好看多了。</p>

易地相处，方笑云自知做不到这样......倘若有谁上来把自己在意的族人大伤甚至打残这么多，结果必将会是不死不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酒言欢。他一度怀疑这些芒克人在是假装，没准儿暗地里谋划什么，然而当他望着周围人的面孔，无论如何都无法将那种由衷的喜悦与阴谋诡计联系起来。</p>

因为对祖先的坚定信仰，还是因为希望的力量原本就这么大，又或者，芒克人生来对危机感觉迟钝？</p>

无论什么原因，能看出来芒克人希望用这种方式拉近距离，期间好几次有大胆的女孩儿过来向外来者发出邀请，其中两个最漂亮的甚至将“祖先使者”当成目标，遗憾的是方笑云实在无法像别人那样放松，但也没有阻止身边的人参与。</p>

想跳就跳，想玩就去玩，哪个能把芒克姑娘勾到手，还能领到奖励——巡边候对部下如此宣告。</p>

许多部族有借舞招婚的传统，芒克族并不排斥与异族通婚，迁居到此地后还曾试过以合婚的方式改善与外人的关系，可惜都以失败告终。公平地讲，芒克人的五官相貌不差，俊男美女不少，譬如阿瞒，俊美几乎能与小王爷比较，然而他们天生的几大特色过于突出，身矮，长肢，大脚，还有怪异的跑步姿态，汉人与异族都难以接受。倒是那些怀有怪癖的家伙会感兴趣，经过几次惨痛教训后，芒克族便又封闭起来。</p>

方笑云不认为玄甲军卒会喜欢这些身高普遍一米四五的芒克女孩，但还是发了宣告，他也希望与芒克人的关系增进一步，还想给赫连纯美收回玄甲军制造障碍，于是以命令的形式叫陆大壮带头。</p>

冲锋陷阵从不怯战的统领被推进油锅，在一群蜜蜂般起舞的少女当中，他就像一头瞎了眼的笨熊手足无措，心慌意乱。</p>

这种场合，军人的表现全都一个样，不分什么精锐不精锐。部下们看到大壮统领狼狈的样子，纷纷呐喊、狂笑、助威或者嘲弄，仅过了片刻，满头大汗的统领按捺不住怒火，当即点名把那些叫到最起劲的家伙拉下水。</p>

于是乎......一片和谐与欢腾的景象。</p>

......</p>

......</p>

“呵呵，这帮憨货。”</p>

欢乐就像没有解药的剧毒，总能感染到身边的人，方笑云笑过一阵，内心又在思索刚刚想到的问题，不知不觉中自语。</p>

“也许是因为生命本身的向往。”</p>

“这句话什么意思？”</p>

身后响起疑惑的声音，方笑云为之一惊又一喜，豁然转身。</p>

“你怎么这么快......呃？”</p>

阮养的眼神依旧那么空洞冰冷，如一桶凉水浇在头上。之前仅听到声音，方笑云一度认为这名女子有回心转意的倾向，此时看来，不禁大为失望。</p>

他知道这种平静意味着什么，内心仍有少许期待。当前正是用人之计，阮养这种高手如能用起来，哪怕只是暂时，也值得为之庆祝一番。</p>

“......是些无聊的话。你怎么来了？”</p>

“我不能来？”</p>

“呃，我的意思是你来做什么，总不会是想看跳舞。”</p>

“来看看有没有机会杀死你。”</p>

“......你应该先杀巨灵王。这个怂货跑哪儿去了？”方笑云故意咬牙切齿，试图用玩笑活跃气氛。</p>

“能不能不提他？”阮养表情冷淡，毫不掩饰内心的厌恶。</p>

“呃......好吧。”方笑云无奈叹了口气。“你到底来做什么？”</p>

“说过了，找机会杀你。”</p>

说着她在方笑云身边坐下来，手抱双膝，两腿并紧，望着前方不断晃动的人。</p>

此时的她文文静静，与那个冷酷的杀手半点都不沾边，倒像个琢磨心事的官家小姐。方笑云楞了片刻，扭头看看在人群中手舞足蹈到忘我的巨灵王，接着又回头看看阮养......不得不承认两人体貌上的差距堪比天堑，正常情况下，九头牛恐也拉不到一起。</p>

“看够没有。”忽听阮养冰冷的声音道。</p>

“呃，那个......发型变了啊。”</p>

身为刺客，点点滴滴都要注意，绝不能因为细节影响到行动。阮养素来将头发扎紧，今天却劈散下来，乌黑的长发掩住半边白皙的面孔，整个人的气质因此大变。</p>

偏偏这副样子令方笑云感到别扭，甚至有些不安，他宁愿对方保持杀手风格，应付起来从容自如。</p>

杀手对气息的感应极其敏锐，阮养轻易察觉到方笑云的不安，淡淡的声音说道：“别轻视我，纵然不用元力，我一样可以杀你。”</p>

“......是啊。”</p>

方笑云想说你试过可惜但没成功，想了想，最终没那样讲。</p>

“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愤怒懊恼无助于事，杀也改变不了结果。我不是劝你忘记，而是希望能找到办法改变心情。”</p>

与阮养之间发生这种事情，指望巨灵王自己解决问题大概只有让他死掉才有可能，其他人更加指望不上。好不容易女刺客愿意开口，方笑云一边暗骂自己倒霉，又不得不进行尝试。</p>

“人生有很多重要的事，不能因为一次事件就舍弃全部。你看芒克人，熬了一百多年，经历过不知多少苦难，到头来还是能这么开心。拿我来说，呃不，就说你，一个女孩子炼成今天的本事，吃的苦、受的罪不说出来也能想象。如果因为一件事就恼恨终身，未免有点不值。”</p>

讲出这番话的时候，方笑云的语气不太坚定，自己都觉得不足以服人，对于结果未报太大希望。出乎意料的是，阮养似乎听进去了，虽未开口，神情也未明显缓和，但她毕竟在听。</p>

有门儿！</p>

方笑云暗自高兴，又道：“以往你与我们是敌对关系，杀与被杀各凭本事，确实不应该发生这种事。其实巨灵王这些天过的很不好，嗯，非常不好。这家伙性情憨直，憋着心事比砍几刀更难受。他感觉对不起你，可是又......”</p>

“能不能不提他？”</p>

阮养再次表达拒绝，末尾加了一句。</p>

“麻烦你了。”</p>

“啊？呃......”</p>

方笑云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迷糊的时候听阮养道：“知不知道我为何一定要杀你？”</p>

“难道不是因为敌国？”方笑云有些惊讶。</p>

“不是。”阮养轻轻摇头。</p>

“因为北斗七星剑？”</p>

“不是最主要的。”</p>

“那我不知道了。”</p>

分属两个相互敌对的国家，如果不是战争中相遇，彼此间不会有任何关联。听她这么讲，方笑云不禁有些好奇。</p>

“知不知道杀手有境界之分，就像修行的境界。”阮养说道。</p>

“没听过这种说法。你和我说说？”</p>

什么杀手境界，方笑云兴趣缺缺，但在眼下只要对方愿意谈，纵然谈的是蚂蚁吃虫蟑螂讨厌，他也乐意奉陪。</p>

“简单的说，参战之前我正面临关卡，如能摆脱心障就能突破境界，反之就会停滞不前。这么说，你明不明白？”</p>

“明白。但这与我有什么关系？”</p>

“你就是我的心障。”阮养淡淡说道。</p>

“怎么会？”方笑云几乎叫起来。</p>

“心障是突破关卡的契机，但它并非因为关卡所生。我是在南湾遇到你的时候产生心障，克服它才能突破。”</p>

“那时我根本不认识你，况且在昏迷之中，怎么可能影响到你？”这也太冤枉了，方笑云愤愤不平。</p>

“我也不认识你。但在当时，赤魇被你杀死，我自然要杀你。正因为你在昏迷之中，当我失手时才会愤怒，发誓一定要杀死你。”</p>

阮养把头从膝盖上抬起头，认真地望着方笑云的眼睛道：“后来，这个誓言成为必须兑现的心誓。如今你不仅是我的心障，还是我的心魔，杀你不仅关系我在刺杀上的造诣，还影响到修行。”</p>

“......”</p>

换成以往，听到如此不讲理的话，方笑云多半破口大骂，如今却不好那样做。他看望着阮养楞了好一会儿，方才勉强控制住情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