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山，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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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p>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走在官道上，余晖拉长了二人的身影。矮的背着一个破书箱，衣衫褴褛，一头黑发乱得好似鸟窝，牵着一匹瘦骨嶙峋的跛马。高的形象也好不到哪去，满脸胡茬，不修边幅，一身麻衣短衫，好似逃荒的难民一般。</p>

一辆马车自二人身旁疾驰而过，掀起漫天烟尘，将二人笼罩其中。矮个子脸上露出一道不忿之色，指着马车怒高声道：“喂！怎么赶车的？会不会赶车！两个大活人在这路边没看见啊！”</p>

前方马车速度突然慢了下来，矮个子见状正要上前理论，只见车厢窗户打开，自其中伸出一只戴着翡翠戒指的胖手，扔下几粒碎银子，随即一声鞭响，马车再次朝着前方疾驰而去。</p>

矮个子看见这一幕更加不忿，看向前方的高个青年，怒道：“王爷，他们…”</p>

高个青年摆摆手，只是吐出两个字：“算了。”</p>

算了？</p>

听见这两个字，矮个子一腔怒火瞬间熄灭，突然间悲从中来，倘若倒回去五百里也就算了，可是这明明已经进了京城地界，凭什么还要如此忍气吞声？</p>

要是放在以前，别说是这区区的二驾马车了，就是更高一等的四驾，乃至六驾马车，见了自己不也照样要减速慢行，下车来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好？</p>

虎落平阳被犬欺，不外如是。倘若只有自己一人被如此羞辱也就算了，可是问题是，就连自家王爷也…也…</p>

他重重叹了口气，心中又恨起那伙劫匪来，若不是遭遇了那伙劫匪，自己和王爷也该像这样驾着马车招摇过市地回京城来，又何苦一步一个脚印生走这三千里地？</p>

三千里归途，就只差没落魄到沿街乞讨，这一路上下河摸过鱼，上山搂草打过兔子，爬树掏过鸟窝，就连书箱里的书也全部变卖换成了最便宜的大饼。他们唯独没做过的，就是和传记里的江湖游侠儿那般，劫富济贫好不快活。</p>

想到这里，他对劫匪的恨意又化作满腔幽怨，幽怨地看了前方的高个青年一眼，忍不住道：“王爷，您明明在山上学了三年本事，结果下山来却一点也不用，就连遇到了劫匪，您也是让我把东西给他们。小的愚钝，实在是不明白，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啊？”</p>

高个青年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劫匪？这天底下哪有武道七境的劫匪哟！军中的万户大多也只不过是武道五境而已，那些劫匪分明就是那老王八蛋故意派来的人！</p>

至于劫富济贫之事，不是自己不想做，而是一身内力连同这三年在山上打熬出来的体魄都因为下山前那老不修的在自己肩上的轻轻一拍而无法调用。不然的话上一次去村中偷鸡被人发现，也不会被那农家汉子拿着锄头追出数十里地去。</p>

这些话他都没有说出口，只是道：“走吧，就快到了。等进了城回了宫，大口吃肉，大块喝酒。以前不觉得酒肉是什么稀罕玩意儿，现在…”</p>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二人同时咽了口口水。</p>

尚未进城，城墙外头不远有一挂着酒旗的摊子，实在是精疲力尽了，闻着酒香，闭上眼睛狠狠吸了吸鼻子。</p>

“小元子，我们可还有银子？”</p>

矮个子摇头苦笑道：“王爷，咱们的银子早就用完了，书箱里也的书也都卖完了，无书可卖了。”</p>

高个青年闻言无奈地苦笑一声，摇摇头继续朝前走去。小元子这时候眼睛突然一亮，道：“王爷，您在这等着我，我去去就回！”</p>

说着，他转身朝身后跑去，弯腰捡起地上那马车里扔出来的碎银子，跑回高个青年身前，笑着道：“王爷，正好一钱。”</p>

高个青年喉结耸动，这些银子若去正经酒楼吃上一顿定是不够的，但是这种供过路人歇脚的酒摊一般都会比酒楼里便宜许多，这些银子，应该够他们二人喝上两碗酒了。</p>

更何况，京城就在眼前，就算当真不够，也会有人来结账。</p>

“小元子，走，进城前先请你喝一碗酒！”</p>

小元子笑着应了一声，二人走过去寻了一条唯一空着的凳子一屁股坐下，咬牙使出最后气力喊道：“小二，上酒！”</p>

身边的出城者或者打算进城去，在此稍加歇息的酒客见二人的穷酸破落样子，纷纷皱起了眉头，刻意坐远了。</p>

“好嘞~”</p>

店小二先是应了一声，当转过身来看见这狼狈的一主一仆时，立刻拉下了脸色，生意人首先要学会的就是看碟下菜，这两个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付得起酒钱的人。</p>

店小二还算厚道，笑了笑轻声道：“二位客官，我们这最便宜的酒，可也要二十文钱一壶。”</p>

若是以前，被如此狗眼看人低，青年早就掀了这酒摊，可是三千里归途都是身无分文地一路走来，那点架子脾气早就磨没了，他只是从小元子手里拿过那几粒碎银子，轻声道：“这些可够？”</p>

见二人真的能摸出银子，店小二有些诧异，随即换上了一副笑容，点头道：“够，正好够。二位客官稍等，我这就给您二位舀酒去。”</p>

角落里一张桌子后方，一个手拿马鞭的中年人放下酒碗，正好看见了主仆二人，视线在二人身上稍加停留，随即拿着一壶酒站起身来，走到了马车前。</p>

小元子这时候发现了官道旁的马车，朝着马车努了努嘴轻声道：“王爷您看，那不是刚刚的马车吗？”</p>

店小二这时候走了回来，将一壶酒摆在二人身前，笑着道：“客官，酒来了。”</p>

高个青年瞥了马车一眼，注意力随即放在了酒上，猴急地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长长叹了一口气。以前觉得一千两雪花纹银的美酒也不过那样，而现在竟觉得这二十文钱的一壶酒，也如琼浆玉液一般。</p>

官道旁，中年车夫站在马车旁将酒递入车厢，一边点头一边看向主仆二人，脸上突然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片刻之后，他转身朝着二人走来，来到二人身前抱拳道：“二位，我家老爷刚刚丢了一钱银子，还请二位将那银子归还。”</p>

小元子立刻气红了脸，恶狠狠地看向眼前的中年马夫。高个青年则是抬起头来看向官道旁的马车，只见车厢窗户打开，车厢内一个胖子正看着自己二人，眼神里充满了揶揄。</p>

对于这些人来说，底层的人就好像是家里养的猫狗，像刚刚那样心情好了随手施舍些银钱，就当是发善心，也算是为自己免一事。若是像现在这样无聊了，收回银钱，拿你手足无措的模样来逗个乐子，当个下酒菜，在他们心里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