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断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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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随遇闻言，手中狼毫微不可查间略一顿住，笔下“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一句中，“多”字最后一笔墨迹稍显厚重。</p>

不过眨眼间，西随遇已敛袖将手中狼毫放于桌案右侧紫砂笔搁之上，而后，将一张尚余大半的宣纸整齐折好，夹于身旁一本书中。</p>

待西随遇有条不紊将诸事做完，才对西江月道：“这《往生经》是为你娘亲抄的，容不得丝毫分神，你且走吧。”</p>

西随遇言罢，才将两枚紫砂镇尺放于案上崭新宣纸两侧，复又执笔抄录《往生经》。</p>

“若父亲心中无愧，月儿是否在此，您又怎会分神？”西江月说话之时，敛衣跪坐在父亲西随遇面前，她轻轻翻开方才夹着半张经文的书页。</p>

午时还因二叔父西随安言说娘亲之事险些急火攻心的西江月，此刻却冷静异常。</p>

即便西江月如此咄咄相逼，西随遇却未再开口，只双手捧起面前厚约寸余的手抄经文，放于灯烛上点燃，而后一一放入身旁铜盆之中。</p>

西江月清绝面容上，一双墨玉清泉的眉眼越发清寒。</p>

她见父亲依旧不为所动，便换了个方式，继续问道：“父亲，七年前，娘亲为何会突然离世？”</p>

午时，二叔父西随安说，娘亲乃是因病去世。</p>

若此言出自父亲西随遇之口，西江月尚能信七分，可二叔父西随安的话，她向来听七分，信三分。</p>

午时之事，却是她始料未及的。</p>

西随遇手中动作一顿，直到火舌舔过手中经文，他才倏然松手。</p>

西江月缓步行至西随遇身旁，“月儿见这书中所夹经文不少，想必，即便父亲您终日抄录这《往生经》，也难平心中忧思吧？”</p>

西江月细细瞧着父亲西随遇面上神情，而后，将手中数十张被折的整整齐齐的宣纸倒入脚下铜盆之中。</p>

西随遇微一皱眉，手腕衣袍翻转之间，方才被西江月丢下的数十张宣纸已被他尽数收回，他不悲不喜的声音，终有了些许变化，“月儿，不得无礼！”</p>

“父亲您在为娘亲焚烧经文，月儿也是在为娘亲焚烧经文，父亲为何觉得月儿无礼？”西江月说话之时，缓缓俯身，直直看向西随遇，抬手抚过与娘亲有八九分相似的一张脸，“父亲，从方才月儿进入祠堂开始，您似乎都没看过月儿一眼吧？”</p>

西随遇眼神虚浮，仿若一阵清风便可将他眼中一切尽数拂去。</p>

自从结发妻子离世之后，即便世人皆凝视于他，他双眸之中却依旧空无一物。</p>

“不知父亲是不敢看？还是不愿看？”西江月面上含笑，眸中凉意更胜先前，衣袖下，她十指却已刺破皮肉。</p>

西江月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对家人用如此恶毒手段，但若她今日不逼父亲西随遇说出娘亲死因，日后，她将终日无安。</p>

西随遇眉头紧蹙，却并未抬眸，只道：“你走吧。”</p>

西江月肩头一缕长发缓缓滑入身下铜盆之中，火花瞬间攀爬而上。</p>

西随遇见状，立即伸手抓住她被火舌缠绕的一缕头发，强行以手灭火，而他手中原本数十张宣纸已于铜盆火焰之中肆意燃烧。</p>

西江月看着父亲西随遇掌心一片烧伤皮肉，方要说些什么，却见他直直盯着身前铜盆之中的燃尽的数十张宣纸，眼中竟有泪珠无声落下。</p>

火光映在西随遇无悲无喜、似要与这死寂祠堂融为一体的面容之上，瞬间为多年来毫无神情变化的脸上添了一抹生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