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无妨，我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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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夜残辉，山风渐歇。</p>

面覆白纱的眼盲春花抬手用袖角拭去额上密汗，以锦帕包住琴尾，将其仔细放回布囊之中，这才轻舒一口气，直接躺于身下湿漉石板上。</p>

以布囊包裹的七弦琴，卧于春花臂弯。</p>

他方躺下，廊下竹榻上碧眼白毛的二狗子便弓腰起身，头颅高昂，前爪伸展，舒展筋骨后抬步走来，在春花身旁犹豫片刻，一屁股坐在他手臂之上，仰头倒在他前胸，瞬间呼声震天。</p>

眼盲春花顺手捏了捏二狗子不停抖动的粉嫩长耳，面上白纱转朝房内青灯，不知是痴醉于山风清新，还是怀中布囊上淡淡木香，唇边笑意渐浓，面上皱纹深陷。</p>

好似就这样安静躺着，便是惬意。</p>

“笨蛋！笨蛋！笨蛋！”檐下绿萝架上，传来鹦鹉九州粗粝叫声。</p>

春花闻声，一手撑地咬牙起身，他身背琴囊，手提食盒，怀抱白猫，身形微弯，直接越过毛色鲜亮的鹦鹉九州，迈步进了书房。</p>

“阿春，你来的正好。”书案后，方脸光头的男人满面希冀，似全然忘记面前乃是眼盲之人，“你看这该如何是好？”</p>

“又打翻了砚台？”眼盲春花鼻子异常灵敏，嗅出周遭气味变化。</p>

男子面色焦灼，提着一卷尚未完成的书稿局促不安，“书稿上都沾了墨迹，这该如何是好。”</p>

“无妨，我来处理。”春花的公鸭嗓音，此刻莫名令人安心。</p>

“书稿上的墨迹，能弄干净吗？”素来十分有主张的男人，面对沾了墨迹的心爱书稿，竟也慌张起来。</p>

这些年来，于田十而言，书稿便是与吃饭睡觉一般重要的事情，眼看书稿被毁，无异于令他绝食不眠。</p>

“信我，定会无碍。”面覆白纱头发花白的眼盲春花，将手中食盒递给面前男人，解下背上琴囊放于案上，“给我。”</p>

不知为何，田十竟对面前眼盲人口中之言深信不疑，送上沾了墨迹的书稿。</p>

似乎，这世间无论何事，他皆能替自己解决。</p>

“你去将院中的洛神茶取来。”春花声音沙哑，抬手揉了揉怀中碧眼白毛的二狗子。</p>

田十快步到了院中，须臾便将一盏洛神茶送到眼盲春花面前，他看着杯中色彩诱人的茶汤，疑惑问道：“洛神茶能去除墨迹？”</p>

“不能。”眼盲春花端起茶汤，放于唇边轻抿一口，“但能解渴。”</p>

“……”田十闻言，面色突变。</p>

都火烧眉头了，这瞎子竟还有心思捉弄自己。</p>

眼盲春花好整以暇跪坐于桌案前，在沾有墨迹的书页下放数张白纸，再用先前擦拭琴弦的帕子轻蘸杯中茶水，沿墨迹边缘一一落下。</p>

片刻，原本墨迹被茶水稀释淡化，洛神艳丽茶汤浸染入墨，令原本书角墨污顷刻间竟添了些远山烟雾缭绕间红叶丛生之感。</p>

春花粗糙手指捻动怀中碧眼白毛二狗子的粉嫩脚掌，半晌，却转手拿起它的尾尖，在书角浓淡不一的墨迹中轻挑慢提间，远山小雾间千百株树便拔地而起。</p>

田十目不转睛看着面前目盲人手中动作，这个似乎无所不能，已把寻常生活活出花儿来的男人。</p>

十余年前，他年岁尚幼，初见他时，时逢奸佞叛乱，他只身穿过箭雨火海将他带到这里，安家立户。</p>

这山间田舍中的一砖一瓦、一桌一椅皆是出自他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