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山河表里经行路

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说着说着，老蛮族开始哆嗦起来。他隐约明白自己以及部下们的下场了。眼前的这支人类部队行踪诡秘，显然是要隐蔽踪迹，他们是不会留下活口来暴露自己的行踪。</p>

他回答的话语声中隐隐约约带了哭腔，如哭如诉，呜呜咽咽地说不出话来。他把两只颤抖不已的手伸了出来，合在胸口做企求状，眼中泪水汪汪的。</p>

他对墨羽说，他们的身份并非士兵，其实只是王国征调来的民夫——这给了在场的所有战士们很大的打击，他们一直还以为自己刚刚击溃的蛮族族王国某支赫赫有名的精锐部队呢。</p>

他向墨羽解释说，说自己一伙人并非蛮族真正放在心上的人，他们都来自一个小部族，而他自己原来是部族里一个小小的长老，家里还有三个未成年的孩子，手底下也没有多少奴隶，日子很苦。自己和自己的族人都是被强行征调来的。因为蛮皇已经下了命令，敢不参战的话，整个部落将会面临灭族之灾，沦为和棕皮人一样的奴隶。但是其实自己和族人们并不好战，也没有杀过人类。</p>

不少蛮族的士兵，不，蛮族人忽然嘤嘤啜泣起来。老人的身子缩成一团哆嗦得厉害，又哇啦哇啦说得很快，连墨羽都不怎么听得懂他的话意了，只知道他在反覆强调一件事情：并不是自己愿意来参战的，而且自己手上也没有沾过血。从他们临战时候那笨拙的反应上来看，墨羽没有理由怀疑这个老人在说假话。</p>

虽然不懂蛮族语，旁听的李乐还是看出来了：这个老人吓坏了，他正在求饶。</p>

墨羽皱着眉头简略地把他的话翻译给大家听。</p>

该怎么处置他们呢？墨羽的心头有些沉重：诚然，这个蛮族军官和他的部下们并不想打仗，更不是自己乐意离开三个孩子从大老远的家乡来到这个可怕的、充满了呻吟、血腥味的战场上，他的族人们也不是自己乐意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具冰冷的、躺在血泊中的尸体。</p>

自己完全明白这一点，但现在的自己不是那个风雨夜肆无忌惮拔刀救美的少年了，战场上，他的决定决定着无数信任他的士兵的生死，他知道这个老人很可怜，知道这些人很无辜，但，他依旧要无情地完成自己的职责。</p>

他眼睛抬也没抬，压抑住内心的悸动，道：“劳驾大家了。我们不能带着他们上路，但是放走他们是很危险的，他们已经见过我们了，让蛮族的司令部知道有我们这么一支部队存在是非常危险的。乐，你去吧。”</p>

没有人出声，大家心里都充满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与战场上跃马扬鞭、快意杀人完全不同的一种感觉。如果刚才他们不肯投降死战到底结果被全部消灭，大家根本就不会有那种感觉了。因为刚才消灭的只是一个符号抽象的“敌人”，一群罪恶的侵略者，自己完全可以做到问心无愧。而现在，要杀的就是一个非常具体、非常形象的人物：三个孩子的父亲，一群不愿意打仗却来到了战场的可怜平民。</p>

他们陡然想起了初到百族村中休息那晚，村中的哀号声，妇女的咒骂声和孩子那懵懂无神的眼睛。</p>

过了好久，李乐不安地挪动下身子，用枪支着身子站了起来：“我去吧。我，我等下就回来。”</p>

“不，”笑遥生也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p>

“阿笑，你”李乐皱着眉头，看了看同样白衣的笑遥生“你不适合做这个，这是……”</p>

“我知道。”</p>

笑遥生固执地说：“我跟你一起去。”</p>

李乐望了她一眼，心头充满了温暖。他知道，一向不愿意看到血腥的笑遥生非要跟着来，是为了分担自己完成任务后的内疚和痛苦。</p>

他冲墨羽笑了笑，说：“阿羽，那我们过去了。”</p>

墨羽点点头，叹着气。</p>

他又何尝不是通过下命令给李乐的方式，减轻他们两个的负罪感呢？</p>

李乐开始指挥羽林军的士兵们，他们把俘虏们驱赶进路边的一个树林里。双手被反绑的蛮兵们脸色煞白，拖着沉重的两腿走着，东歪西扭的，身子颤抖得厉害。</p>

那个老人明白了，在前方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样的命运。他站着，摇摇晃晃地，目光呆滞地凝视着自己前方。</p>

他的背被汗水湿透了，出现逐渐扩大的汗斑，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一直没入了那一片茂密的丛林中。</p>

秋风轻轻地吹拂着树林，树叶发出轻微的沙沙摩擦声。墨羽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等着那马上会响起的密集惨呼声和哭天抢地的哀号声。然而声音迟迟没有传来。</p>

树林处传来沙沙的枝叶响声，墨羽抬起头，看到两人带着羽林军的士兵又出来了。李乐低着头走近来，有一些不好意思的说：“阿羽，处分我吧。我实在下不了手。”</p>

看着他们的神态，墨羽岂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p>

他问道：“走了吗？”</p>

笑遥生抢着回答：“是我下令放的他们，我狠不下心，不关李乐的事。”</p>

墨羽没有出声。他只是转头看了看那什么也看不见的丛林，又看看那公路上一片狼籍的粮车队列和丧身于弓箭下的尸体——还在泊泊地流着血。</p>

他沉默了许久，才说：“赶路吧。”<!-115-></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