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 倾覆（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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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宛睁开眼的时候，摩檀口中已经死掉的方铭，就趴在她跟前。</p>

“这是另一个世界吧……”陆宛嘴角扬起，露出一个笑容，笑了一半，嘴一扁，变成了哭泣，“又见到你，真好……”</p>

她像个走失的孩子，再次见到了亲人。伸出双臂勾住方铭的脖子，把头埋在方铭肩上，沾着泪水的脸，温润滑腻。</p>

被当成蛇蝎般的坏女人，被人恐惧和憎恶，陆宛并不在乎。不管世界怎么待她，她都要做好自己的工作，这是她从小被教导和灌输的人生信条。</p>

为此，即便被恶毒的诅咒包围着，即便永远不会获得他人的理解，她也学会了安之若素，心如止水。</p>

陆宛见惯了世态炎凉，不少人嘴里信誓旦旦，关键时刻未必会伸出援手，甚至有可能落井下石。方铭没有花言巧语，只有实实在在的行动。即便知道她的坏名声，仍然挺身而出。</p>

被理解、呵护的感觉，对于陆宛这种长期生活在孤寂、战斗之中的人来说，无比稀有和珍贵。陆宛想起她的老师曾经说过，她注定是清苦一生，永远不要指望别人的理解。可是，她的老师说错了，她终究不是孤独的，有一个呵护她的人出现了。</p>

方铭就是那个人，温暖、宁静，虽然他们相识时间很短，却像是相伴了许多年的亲人——总有人不需要你解释什么，站在身后，无条件的支持你。</p>

情感的降临常常是突兀的，何况是在冰冷的人潮中，遇到一个这样的人，陆宛从来没有这么笃定过。</p>

“虽然是死后的世界，可是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p>

她泣不成声，方铭抚了抚她的头发。</p>

“谢谢，虽然我们萍水相逢，嗯……因为毁灭人类的共同事业，才走到了一起，但是，我喜欢你的个性，还有你的美。”</p>

方铭语气温柔，他没有说谎，只是隐瞒了一点——他希望能通过温柔的呵护，让陆宛的灵魂得到治愈。</p>

毕竟，陆宛近乎完美的灵魂太过难得，太过重要，可能关系到某个终极问题。</p>

陆宛把头埋的更深。</p>

“不过，我喜欢的人有点多，你介意吗？”</p>

“什么？”</p>

“对了，我忘说了，我们还没死。”</p>

“……”陆宛此时也意识到了对方的温度，她刚才思绪烦乱，竟然忽视了这一点。陆宛一时语塞。活着的话，还有一些竞争者？她该怎么办？收回刚才的话？</p>

一个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执行毁灭任务的女人，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再没有什么能扭转她的意愿……下地狱都不行，何况活着。活着，就要抓住每一刻，呈献出自己的全部美好，方铭仅仅知道她的使命，她的坏名声，对她的性情和才能还一点不了解。</p>

一定要让他知道，她有着各种让人喜悦的才能。</p>

所以，陆宛含情脉脉的仰起脸，打算好好表白。</p>

但她随即愣住，方铭的脸，有点扭曲，而且闪动着怪异的色调，青白色、紫红色交替，像是中毒的症状。</p>

“你没事吧……”</p>

陆宛看着自己红肿的肩头，还有方铭嘴上沾的血迹，联想到自己昏厥前被毒刺刺中，她立刻明白，方铭或许是给她解毒，才中了毒……而且是用非常原始的解毒方法。</p>

“我感觉很好。”方铭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就像是在做内脏按摩。”</p>

在他体内，那些细密的虫群正在急剧翻滚，似乎对这个新环境很不适应。挖掘、撕咬、吞噬，想要深入他的所有器官。方铭的身躯不断震颤，像是被无数怪兽冲击着。</p>

方铭惊讶的发现，微型虫群的破坏力，足以消除任何有形物质，幸好他的身躯例外。尽管如此，他还是在体内覆盖上了自己的异能，有备无患。</p>

“这些小东西很有意思，”方铭转过头，看了眼摩檀。“小虫子，它们到底是什么？”</p>

摩檀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看着方铭身上的变化，她脸上的镜子，光泽冰冷，“这些毒虫会腐蚀你体内的器官，只是时间问题，谁也无法阻止，我很遗憾……本来，你还能派上用场。”</p>

“是吗？”</p>

方铭若有所思，“看来，你也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依我看，这些虫子，是控制你们的工具。你们一族，就是以这样的手段凝聚在一起？真是低劣。”</p>

方铭这么说，是因为他在微型虫群的身上，感觉到了完全不同于摩檀的气息，似乎这些密密麻麻的小虫子，才是更加恐怖的存在。它们有规律的排列着，闪动着诡异的光芒。</p>

这些虫子的坚固程度，骇人听闻，方铭费了不少功夫，才碾碎了部分虫子。</p>

但是，他似乎触发了不得了的东西，微型虫群开始大规模复制自身，大片大片的，成倍的增长，力度也不断提升。</p>

方铭冷笑，“吃我……我还想吃你呢。”自从他的意识世界里存在无冬城，容纳了海量的物质，方铭并不介意吞下些小虫子。</p>

隐隐还能听到一阵阵嘈杂的声音，来自不可知的时空深处，自己到底触动了什么？</p>

方铭的体温正在不断下降，感觉却越来越渺小，无力，就像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在浩瀚无涯的宇宙中漂浮。</p>

又或者，方铭只是组成一块芯片的数百亿个晶体管之一，而这块芯片，又是组成一台庞大智能体系的一个小小齿轮。</p>

面对一个庞大的国家机器，甚至一个集体，一个流水线，人都会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更何况是被降格为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即使再放大万万亿倍，依然微不足道。</p>

这种渺小感，能让一个强者瞬间崩溃——再奋斗也只是一粒强壮的尘埃，无论如何挣扎，都没有意义……</p>

唯一的选择，就是放弃自己，融入整个宇宙，融入整个芯片，融入无边的系统之中。这并不罕见，比如在人类历史中，越是脆弱的个体存在，越是渴望融入某个群体。</p>

实际上，方铭能够抗拒到这种程度，他的意志力已经超出了人类的界限，他作为无冬城的创造者，能够从不同的视角来看待自己，他明白，即便一个族群的最强者，放在另一个框架中，或许只是个微尘而已。</p>

但在此时，他也想融入那个伟大的存在中，难以自持。他的记忆、情感似乎开始模糊，当他心中闪过戚晴、刘歆语等等的影像，想到将要忘记她们，他甚至不觉得遗憾。</p>

融入伟大的存在，才是唯一重要的。</p>

无冬城散发出一缕光辉，方铭豁然惊醒。所有的异能，精神力，还有黑暗灵魂能量，全面发动，方铭已经孤注一掷。</p>

一种炽烈、撕裂的感觉弥漫全身，要么被同化，丧失一切，要么就……吞掉它们。</p>

这个过程，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p>

他虽然不能动，但是隐约看到陆宛的表情，能看出，自己的样子肯定不好看。</p>

“你的……”陆宛呆呆的望着方铭，美丽的眼中饱含着深深的担忧。</p>

一旁的摩檀，沉默着，身躯起伏不停，无比震撼的望着方铭微微变形的身躯，还有额头上探出的角——金色的独角。</p>

她终于明白方铭刚才的意思，她从来不知道，她所掌控的毒虫，还有这样的能力。</p>

准确的说，虫族不少中层成员，都拥有这些毒虫，作为带有剧毒的武器而已，在方铭身上引起这种变化，她实在找不到理由。</p>

方铭的此时的形态，她似乎在哪里见过……</p>

方铭感受着额上的独角，他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好，体内的微型虫群已经一扫而空，正在变成方铭肌体的组成材料。似乎只要他愿意，可以在肢体的任何位置上，凝聚出恐怖的武器。</p>

“力量增加了两倍左右，躯体的坚韧程度增加了将近三倍，精神力似乎也增强了不少。”方铭这种阶段，还能获得这种提升，完全是匪夷所思。</p>

在方铭建立的等级体系中，无冬城新人村的异能者最高达到48点，也就是成长中的卢薇薇。轩辕过去的首领，华天策大概是三百多点，而方铭能量等级，在这次增强后，已经变成了13779点。虽然这种增强可能是一次性的，方铭还是感到不虚此行。如果再面对幽冥的boss，应该不至于太过被动。</p>

这短短的一会，从陆宛和摩檀的眼光看，自然不知道真实的变化，只能看到方铭僵立在原地，不再动弹，脸上出现了金属般的光泽。</p>

陆宛当然不会坐视，她的意念试图进入方铭的身躯，帮助他渡过危机。但是她发现，自己依然虚弱的身体，竟然无法把意识渗入进去，方铭的躯体内，像是难以形容的熔炉，能把她的意念都融化掉。</p>

看着陆宛一次次的尝试，苍白的脸上越来越憔悴，摩檀哼了一声。</p>

“别费劲了，只有一种可能，他已经完全成了我的同类，他的认知、记忆、胃口，一切都成了虫族，还有你们人类所谓的灵魂，他也不再拥有，现在，你在他眼里，就是食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