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各怀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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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鲤抬起头，放下笔，看着重新被合上的房门，轻叹一声。</p>

嘴角似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p>

……</p>

谢菁华独坐房中，对着一面光滑的铜镜，娥眉紧蹙，她伸出手，抚摸着镜中的自己，柔弱无骨的小手，遮住了自己完美无瑕的脸。</p>

她从未离开临安，去临安之外的地方看一看，瞧一瞧，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之一。但是即将实现之际，她却退缩了。</p>

思乡么？倒也不是。她清楚，这一趟“游玩”，大概不会持续太长时间，等临安的形势安定下来，她便可以回来。</p>

担忧么？也许吧。但是这样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谢鲤在朝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已不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只不过这一次来的比以往要更加猛烈一些。</p>

思来想去，也找不到这股无端烦恼的由来，谢菁华干脆不再去想，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树木葱茏，全然不像已经立秋的模样。</p>

接下来的一切，将决定这谢府中的一切，是否还能维持原样。</p>

也许再回来时，这里依旧繁花似锦，草木茂盛。</p>

也许……</p>

也许再也回不来这临安。</p>

这座不算太大但五脏俱全的庄园，以后可能还姓谢，也可能姓黄，姓张，或者其他的姓氏，她不知道。</p>

谢府的门槛，她跨了十几年，东街的景，她也看了十几年，熟悉的有些厌恶的场景在此刻，变的可爱起来。</p>

光滑的脸蛋上留下两行清泪。</p>

谢菁华努力睁大眼睛，想要将这一刻的景色，死死的印在脑海中。</p>

夕阳晚照，鸿雁齐飞，晚钟余音，炊烟袅袅，不算什么特别的景色。</p>

说来说去，也无非是不舍二字。</p>

……</p>

“起风了。”张公公感受到脸颊边吹来，有些干涩的风，低声嘀咕一句。</p>

斜阳余晖撒在他脸上，阴柔的五官在这时候却带着阳刚。</p>

“大人，我们该出发了。”身后一位灰袍人提醒道，张公公收敛了心神，看着一架马车驶入总管府。</p>

“大人，请！”马车门被打开，张公公慢慢走到马车边，两旁的侍卫皆跪迎着他。</p>

“起来吧。”张公公语气很平和。他想起了曾经，多少年前，自己也是这群跪着的人中的一员。</p>

张公公稳稳地坐上马车，马夫被那灰袍人所取代。他打开马车的窗户，看着准备驱马的男子，“慢些，慢些。”</p>

马车缓缓驶出，但总管府内的太监们却被集中起来，守门的小太监也在其中。</p>

“这是干嘛？”小太监一脸疑惑的问道身边的同伴。</p>

“我也不知道。”同伴摇了摇头，“公公他好像有事情要吩咐。”</p>

人集合的差不多了。将他们集合起来的，同样是个太监，松弛的皮肤盖住眼睑——是个老太监。</p>

老太监手里提着一个大黑袋子，看起来沉甸甸的。“张公公有令，在总管府中，做了十年以下的，每人二两银子，做了十年以上二十年以下的，每人五两银子，二十年以上的，每人十两银子！”</p>

他这一番话，让众太监炸开了锅，“公公他，这是做什么？”小太监不知道，同伴也不知道。</p>

“肃静，肃静！”老太监还是有威严的，乱糟糟的众人很快就安静下来。“现在，按照我刚刚说的，分开站！”</p>

小太监和同伴自然属于十年以下的队伍，十年以下的人数也是最多的，太监们自觉排成一个长列，而老太监则从头开始，从袋子里抓出银子，分给众人。</p>

轮到小太监了，老太监站到小太监面前，费力的睁开眼，手在袋子里费力的掏了掏，摸出几块银子，交到小太监手中，“拿好，别掉了。”</p>

小太监轻轻松开紧攥住的手掌，位于掌中央的，不是二两，而是五两。</p>

“公公，这银子，给多了！”</p>

“拿着，拿着！”老太监推回小太监的手，压低了声音，“张公公很看好你，专门吩咐我多给你一些。”</p>

“拿着钱回家，买一块地，或者找个好活计，把自己老娘好好赡养着。这儿的事，就忘了吧。”</p>

一大袋子银钱，很快就发完了，总管府外又涌入许多黑衣人，将各个太监送了出去，至于是回房，还是出临安，老太监不得而知。</p>

“大人，事情办完了，接下来该怎么办？”</p>

“怎么办？”刚刚还中气十足的老太监，此时的声音却如同破锣。</p>

“没事了，没事了，你们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p>

“可是，张公公不是说，这里马上就不安全了吗？”身边的黑衣人急了，拽住老太监干枯的手腕，似乎要将他强行带走。</p>

“我不是说了，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吗？你们先出去，在外边等着，我一会儿就来。”老太监没有反抗，只是将几乎要看不见的眼珠子对准了准备动粗的黑衣人，黑衣人手上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p>

“真是个怪人！”黑衣人边走边骂，“你快些，别耽误了计划。”走出总管府前，他还不忘提醒老太监。</p>

老太监没理会他，而是就在这院落中，找了块开阔地儿，坐了下来，丝毫不在意自己被洗得发白的袍子被弄脏。</p>

他从未觉得有这么安逸过。</p>

余晖和秋风给泥土挂上了一层芬芳，老太监贪婪的嗅着，像一只找水的黄牛。</p>

他很想余生都这么待下去。</p>

只是近黄昏。</p>

“这老东西怎么还不出来，不会跑了吧？”站在外边的黑袍人等的有些不耐烦，“走，进去把他带出来！”从身后走来三两个同样身穿黑袍的男子，与他一同再进总管府。</p>

迎接他们的，是一具干枯瘦小的尸体，脸上挂着安详的笑，手里还有一把沾血的匕首。</p>

这个自从总管府建立，就在张公公身边当差传话的老太监死了，死于自杀。</p>

黑袍人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出这般选择。</p>

但是看着老太监的尸身，黑袍人心中莫名有一丝不快。</p>

“这老东西，死了还这么开心。”</p>

……</p>

“张公公，该关窗了，马上就要到城门了。”驾车的灰袍人头也不回的提醒道。</p>

张公公缩回脑袋，关上马车的窗户，但还是留有一丝小缝。</p>

桂花蒸糕的香气从这缝隙中传来，此时，正值晚饭的时候，桂花蒸糕，也是临安百姓最喜欢吃的东西。</p>

也曾经是张公公最喜欢吃的东西。</p>

在某年，张公公还是小张子的时候，在阴暗的小巷子里，稚气未脱的小太监用仅剩的两个铜板，买了两块蒸糕，一块塞在怀里，另一块，塞在嘴里。</p>

满是伤痕污渍的小太监脸上，充满幸福的笑。</p>

风好像大了，吹散了桂花蒸糕的香气。纵使张公公再怎么闻，也闻不到那曾让他魂牵梦绕的味道了，他脸上满是小孩子一般的遗憾。</p>

“要变天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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