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胸有激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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婵娟姓杨，前隋皇室的杨。</p>

以李苍玉对隋唐历史的了解，前隋皇族的杨姓在唐朝只有一脉存留并成为“二王之后”，那就是隋炀帝的孙子、齐王杨谏之子，杨政道。</p>

隋末大乱江都之变，杨广与他的儿子都被叛臣宇文化及所杀。杨政道是遗腹子幸运的躲过了杀戮，后跟随祖母萧皇后流落于四方诸侯之手，最后栖身于东突厥被尊为隋王。李靖平定东突厥之后杨政道得以归唐，得到了李世民的优待，并得了一个善终。</p>

杨政道生了一个很优秀的儿子，那就是杨崇礼。他在武则天时代就做了高官，在李隆基手下则是担任太府少卿二十余年，专门主管国家财政。因为杨崇礼为官极为清廉又特别能干，因此极受李隆基信任，一直工作到九十多岁才秩士退休。</p>

杨崇礼有三个儿子，同样也非常优秀。李苍玉看过史书之后对他们印象最深的是，不是他们三人的才华与政绩，而是一向惜墨如金的史书，不约而同的称赞他们兄弟三人相貌堂堂风度过人，是闻名于当世的美男子。</p>

这三位帅得惊动了历史的兄弟，分别叫杨慎矜、杨慎名和杨慎馀。</p>

在杨家兄弟三人当中杨慎矜的才干最为出众，于是他子承父业的接替了父亲杨崇礼的官职执掌太府，管理国家财政事务。由于工作能力出色，品貌又十分的出众，杨慎矜颇受皇帝李隆基的器重，官职地位逐渐水涨船高，成了当朝一员重臣。</p>

但是杨家三兄弟出仕的年代，大唐的朝廷已经是李林甫在只手遮天。李林甫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嫉贤妒能，他日夜都在担心某些有才干的大臣得到了皇帝的重用，威胁到他的地位。杨慎矜等人迫于李林甫的淫威也曾一度臣服，但终究是木秀于林，仍旧没能逃脱被构陷残害的命运。</p>

就在四年前，杨慎矜被污陷“复隋谋反”之罪，兄弟三人一同被李隆基赐死，亲族多被杀害、流放或是罚没为奴。</p>

前隋皇族杨氏一脉，就此退出大唐的历史舞台。</p>

刚刚李苍玉从婵娟那里得知，她在“十一岁那年”家中遭逢大变被罚没掖庭。如此一算来，大约就是四年前。</p>

杨氏被灭门，婵娟被罚没掖庭，时间上也完全吻合了……</p>

“我祖父，讳崇礼。我父亲，讳慎矜。”婵娟平静的诉说，声音当中无悲无喜，仿佛是在叙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我们杨家，被灭族了。”</p>

原来是杨慎矜的女儿。</p>

李苍玉深呼吸了一口，紧紧揽住她的肩，“你还有兄弟姐妹吗？”</p>

婵娟木然的摇头，“我亲眼看到，我的父母在我面前服下毒药，七窍流血相拥而死。一群乱兵冲进府中见男丁就杀，见女婢就抢。三百多人的鲜血，染红了我家中的每一个角落，四处都是我熟悉的人留下的尸体。我的兄长和弟弟们说是被流放，但还没有走出家门，人头就被那些乱兵割了下来，拿去请赏了。”</p>

“只有我和几个未及成年的亲族姐妹，一起被扔进了囚笼当中，像是牲畜一样的被运进掖庭局。没过多久她们就都死了……只有我，还在苟延残喘！”</p>

李苍玉只是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心脏就开始剧烈的紧缩和骤动，连呼吸都变得急促。</p>

置身其中的婵娟，是怎样才能熬了过来？</p>

李苍玉想要伸出双臂将婵娟完全抱入怀中，紧紧的抱住。但他刚刚才有一点动作，婵娟马上道：“不用担心，我没事。”</p>

李苍玉收回了双臂，仍像当初那样揽着她的肩。他看到，婵娟竟然没有流眼泪。</p>

她出奇的平静。</p>

“杨家被灭族之后，同时被清洗与贬黜的官员多达上百家。皇帝还下旨，凡我杨家亲族无论亲疏，终生不得入仕不得为官。”婵娟说道，“苍玉，普天之下，谁的本事又能大得过皇帝的旨意呢？”</p>

婵娟的过分平静，让李苍玉很担心。任谁提及这样悲惨的身世，都会伤心痛哭甚至崩溃。</p>

这样的反常让李苍玉认定，现在不能再给她增添任何一丝的压力了！</p>

于是他点了点头，平静的说道：“我知道了，我会慎重考虑的。”</p>

“不是考虑，你必须答应我。”婵娟说道，“不要妄图去改变我的身份。那非但是徒劳，还会害死你。答应我？”</p>

“……”李苍玉双眉微皱的，凝神看着婵娟。</p>

婵娟也看着他，眼神很清澈，但眉宇之间流露出来的，却是异常坚定的神色。</p>

李苍玉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拒绝，她转身就能去寻短见——“唯有一死，与君相诀”！</p>

于是李苍玉决定，撒下这辈子仡今为止，最大的一个谎言。</p>

“好，我答应你。”</p>

“眼神骗不了人，你在说谎。”婵娟说道，“苍玉，你要怎样，才肯听我的劝？”</p>

“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没有说谎？”</p>

两人都没话说了。陷入了一阵沉默当中。</p>

夜风逐渐转凉，云层遮蔽了满天的繁星。池塘里开始了刮躁的蛙鸣，甚至有了蚊虫开始袭击二人。</p>

“我们回去吧！”婵娟像个没事人一样，淡淡的微笑，“躲在这里许久了，颇为失礼。”</p>

“好，回去。”李苍玉拉着她的手站起身来，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认真的答应你，不去涉险，不干傻事。你也要答应我，以后有什么事情都不要再瞒我，好吗？”</p>

“……好。”婵娟点头。</p>

眼神骗不了人，这姑娘在撒谎。</p>

李苍玉轻吐了一口气，为什么我们两个人，一定要这样骗着对方？</p>

什么时候，我们之间才不需要这种善意的谎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