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枕流方采北山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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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柔手上的伤还没完全好利索，宫正女官陈女史就出现了。看似严厉，其实不过轻描淡写斥责了几句，就命她回文华殿当值。</p>

而这些日子，宫中比平素里热闹了许多。</p>

她自然晓得这忙碌的缘由，入宫没多久她就遇上了三年一次的殿试。</p>

前日的殿试循制在奉天殿前，而奉天殿就在文华殿的东北处，只隔着一道文华门。因此人在文华殿里，也能听见那边的动静。</p>

文华殿里值守的太监吴亮曾参加过殿试，将那恢弘场面一一说与桐柔听了。</p>

文武百官俱着公服侍立奉天殿内外，由鸿胪寺官员奏请皇帝升殿，鸣鞭炮，百官行礼。执事官奉上策题案，礼部官将策题置于此案之上。</p>

策题案随后置于御道，殿外的鸿胪寺官领着百名贡士五拜三叩头，分立东西。待策题案奉至丹墀东，鸿胪寺官员奏告仪式毕。鞭炮声中皇帝退殿，文武百官跟退。</p>

之后的散卷答卷也是十分壮观，奉天殿前露天之地，百名贡士奋笔疾书，落针可闻……</p>

几粒鸟鸣，令桐柔回过神。眼下天色初明，外头庭院里的桃树芳菲荼蘼，簇簇拥拥之间各自热闹。</p>

昨日阁臣与掌詹、掌翰、六部、都通、大堂上官各一名，皆穿绯衣，入东阁阅卷。卯入酉出，不可归各自府邸，只能宿于礼部。</p>

而今日早朝之后，皇帝会入文华殿，行读卷之仪。</p>

算着时辰尚早，她又将殿中细细查看一番，取了平素他最喜用的文房四宝列于案上。</p>

又将素净的瓶子里，插了一支形态参差，既不过分热闹又不冷清的桃枝。</p>

待一切收拾停当，已听见外头动静，桐柔急忙退出殿外。</p>

晴日舒朗，殿侧窗格俱开，锦帘高卷。她避在廊下，身后一株垂丝海棠，深深浅浅的粉紫。</p>

读卷官跪于御前，展卷而读，殿外听不真切，偶有片言只语传出。</p>

“此实务也……然明堂听政……本源澄徹……以供国家之用……”</p>

桐柔虽只能辨别三四、明晓一二，已觉文采斐然、徜徉恣肆，正是早前女先生所叹之神完气足。</p>

读卷官朗读毕，可瞧见司礼监官接了卷至御案，朗读官方叩头立在一旁。下一位读卷官上前跪读……</p>

三卷之后，皇帝似是兴致颇高，又命度了几卷才下旨免读。各官鱼贯退出至文华殿外，静候皇帝裁定。</p>

朱允炆望着案上最首的三份卷，陷入沉思。这三份乃阁臣预定的一甲前三，所置放的顺序其实也就是一、二、三名，只待皇帝钦定。</p>

第一份出自贡生王敬止，确然出众非常。但这第二份里的一句，却令朱允炆犹豫了。</p>

亲藩陆梁，人心摇动……</p>

此贡生名为胡广。</p>

北平一役，李景隆并未得胜，退守郑村坝。失利后，复退至德州。大同、蔚州、保定相继降燕王。燕王书信索要齐泰、黄子澄……</p>

见皇上锁眉沉思，一旁太监轻手轻脚奉上新沏的茶。</p>

朱允炆用完茶，抬眼就看见手边素瓶里的桃花。这才想起，她这几日该是回来了。顺着卷帘处望出去，她立在海棠的树影间，神思不知游荡何处，面上一片沉醉之色，又不时皱眉思索……</p>

一路上了马车，听着辘辘之声行至宫门外，一时市井喧闹自那垂帘处涌入，桐柔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就出宫了？</p>

她偷眼去瞧坐在中间闭目沉思的朱允炆，心里砰砰跳得厉害。</p>

方才还是一身上朝所着通天冠服，眼下二龙戏珠翼善冠已除，只是寻常网巾。而他身上是青色亲道袍，手中一柄蜀扇，看着也就是寻常士家子弟。</p>

她也换上了从前穿的短衫长裙，一身浅紫，腰间一条鹅黄绸带垂至裙幅边。</p>

她有些想不明白，方才他不是该在那些殿试卷上朱批一甲三等的旨意，缘何反倒撂下一班候在文华殿外的阁臣跑出宫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