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观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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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间，楼里已是有些沸腾起来了。</p>

满堂的人气和着热气腾腾，水雾缭绕的清茶，竟生生驱散了几分从窗隙中透入的阵阵寒意。</p>

是与外面被寒气所侵，已润，已沁透的街巷小道截然不同的一番境况。</p>

“哎，你说，今日这论题会是什么？”只见一书院士子模样的人侧过身，对着同伴问道。</p>

“我又不是那神仙，怎会知晓。不过我猜……哎，罢了罢了，待会儿不就知晓了。”随行的男子应得随意。</p>

……</p>

众人闲聊间，便有一男子缓步施施然上了台。</p>

“各位，在下乃启贤楼掌柜杨旭，今日先谢过各位雅客的捧场了。”男子身着竹青色长袍，立得端正，微拱着手，朗然开口道。</p>

“啧，启贤楼当真名不虚传。这掌柜的这般看上去竟也没有多少市侩之气。”一外地口音的男子见此咋舌道。</p>

“今儿是个什么日子，自是不必多言。那下面就由我来为各位揭晓此次的论题。”</p>

而此时，这掌柜身上才显出了几分市侩之气来，脸上也多了几分生意人特有的和气。</p>

台下人的目光也紧紧跟随着杨旭，紧盯着他的动作，生怕漏了什么。</p>

可又能漏得了什么呢？不过是好奇心驱使罢了。</p>

“各位，今日论题为……论前朝的司正钦与王润之。”掌柜杨旭取出卷轴朗声道。</p>

“这……不是应该论一些什么……”</p>

“今日这出是……”</p>

“这该是论的为官之道吧，难不成是开春要下场的缘故？可往年也不曾如此……”</p>

“这二人都被论了几百年了，还能辩出什么新意不成？”</p>

霎时，又沸了满堂。</p>

顺着漆木浮雕魁星点斗纹扶栏而上，左首第二个挂着林壑轩牌子的隔间，里面坐着的正是顾家叔侄二人。</p>

顾庭季听到今日论题后，微一顿，用手轻轻摩挲着白瓷杯。随即，似是想明了什么，眸光微闪，淡淡笑开了，仿若雨霁云销后的微曳着的竹林。</p>

但一旁的顾霁光还在极认真地，极费力地挠头想着，最后只得不解地开口：“对呀，四叔，这可是街头小儿都知道的，难不成还能辩出什么新意来？”</p>

“……你呀。”顾庭季闻言，又用指节轻敲了下自家傻侄子的头，才无奈解释道：“若是如此，那启贤学宫恐怕早就沦为书院末流了。”</p>

“嘿嘿，四叔，就是不知道才问的嘛……先生曾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为知也。’”顾霁光一脸郝色。</p>

“嗯……不错，虽是六岁的尧哥儿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的东西。”顾庭季虽然面色一本正经的样子，话语中却满是戏谑之意。</p>

“……”</p>

叔侄闲谈之间，楼下已如又一轮煮沸了的热水，再次腾了起来。</p>

角落里的林望奚闻言也喃喃道：“司正钦、王润之……”</p>

说起这二人，也是顶有趣的妙人，毕竟也算是于那浩瀚史篇中留存过的两颗璀璨无比的明珠了。</p>

二人共事于前朝靖武帝时期，而后世之人常以冤家之名戏说其二人。</p>

所谓冤家，放在他二人身上，当然既不指仇人，也更不可能指情人，勉强算得上是对头。</p>

两人同年分别以状元、探花之誉入朝为官。</p>

按理说，二人之间也该有些同年之谊才是，但最后怎得就成了在朝堂上斗了几十年的“冤家”？</p>

论才干能力，二人平分秋色。</p>

便是论长相容貌，也算得上是难分高下。</p>

唯二可以论出高下的便是二人的出身和人缘了。</p>

司正钦出身庶族，说好听点叫为人极正派，最清正不过。说难听点就叫刻板固执，不近人情，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誓要以己之力澄明天下。</p>

按理说，这样的人在官场上必是立不稳，走不远的。</p>

但偏偏他不仅立稳了，还从六品司直一路向上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位置。</p>

不仅坐上去了，还一坐便是稳稳的二十年。</p>

后人皆道，这司正钦定是因那祖坟冒了青烟的缘故，才堪得靖武帝如此赏识。</p>

而司正钦之际遇也引得天下的寒门士子纷纷以此为福气，天大的福气。</p>

可，真的是福气吗？</p>

不过是帝王手中的一把刀罢了。</p>

思及此，林望奚先是不可置否地轻笑了一瞬，然后便往嘴里丢了一块茶点，细细咀嚼。</p>

当然，这也并非是她林望奚阴谋论。</p>

而是凡有大为的帝王者，其行事想法的出发点大多不可能是简单的喜欢或欣赏二词可以概之的。</p>

靖武帝需要刚正不阿的司正钦替他一一铲除或震慑朝堂上正在生发的或已经留存着的毒瘤，然后……顺带以络百姓之心，以施帝王之恩。</p>

但也需一个人来替他安抚或宽慰被波及、被震慑到的勋贵世族，甚至去牵制司正钦，以免有朝一日，养虎为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