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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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蔼，暮渐起，径草微润，苍瓦犹寒。</p>

卯时四刻，林望奚便如往常般起了身，待一应收拾后，便出了房门，径直去了叶笙为她已收拾得极妥当的书房。</p>

要说这偌大的府邸，常住着的却就只有这么十几个人。</p>

这样，好，也不好。</p>

好的是当真让林望奚生出几分岁月静好，平和安宁之感来。</p>

不好之处便是做事之人未免太累了些，譬如叶笙。</p>

叶笙出身岭南医家，十四年前因族人被迁入江湖纷争而亡家灭族。后得老王爷怜惜，被接回了王府，才长至如今。</p>

她说，刚家破人亡的那段日子里，她恨仇人，可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p>

可惜，还不待她手刃仇人，那些人便死在了两年后的又一轮江湖之争中。</p>

于是，不管再如何，满腔的仇恨也只有自己学着去放下了。</p>

遂而，她也走上了长辈从前走过的路。</p>

拜师，学艺。治病，救人。</p>

而她林望奚呢？</p>

她又要如何，会如何？</p>

思及此，林望奚落笔的动作一顿，随即笔下走势便如腾跃而起，绝尘而去的烈马。</p>

起跃，落蹄，方止。</p>

始开扬，终收芒。</p>

“公子，该用膳了。”门外传来了叶笙的温声。</p>

“就来。”林望奚将笔轻置于笔搁上，缓步走了出去。</p>

而脚下步履平缓沉稳，还带着股坚定。</p>

寒风卷入，散了满室墨香，拂了宣纸一角</p>

若有人抬眸瞥去，便会发现，方才被人以不破楼兰终不还之势写下的话竟只有淡淡的八个字：合抱之木，生于毫末。</p>

……</p>

用膳间，叶笙开口道：“公子，王爷说，开春您便要入书院了。我若跟着去，恐多有不便，遂而替您新安排了一个……书童。”</p>

说至最后，叶笙竟顿了顿，面色有些尴尬。</p>

许是那个书童的缘故？</p>

“好。那便替我多谢王爷了。”林望奚闻言唇角一弯，含笑应道。</p>

接着又道：“不过还要多谢叶笙姐姐近日来对望奚的照拂了。”</p>

说罢，便起身郑重地施了一礼。</p>

叶笙抬眼望去，只见眼前的少年郎面如皎月，度如松竹，湛然如晨曙。</p>

似乎，初来时身上带着的戾气是消了不少。</p>

真好。</p>

……</p>

待用过膳，已是辰时二刻了，林望奚便想着如往日般去看看奚五。</p>

一跨进同尘院，浓重的药味便扑鼻而来，四散的苦味仿佛还在提醒着林望奚，那狼狈灰暗的一年。</p>

微怔过后，林望奚眉眼一弯，便踏着青石径向台阶走去。</p>

毕竟，长松卧壑因风霜，时来屹立扶是堂，不是吗？</p>

刚至门前，便听房中传来了一道少年人的嗓音：“你身上的外伤，叶笙已替你治得差不多了。但剩下的经脉之损，还得再养上一阵。”</p>

因门并未合上，林望奚便就这么直接迈了进去。</p>

许是听到脚步声，奚五和那位少年声的人一并望了过来。</p>

看到是林望奚，奚五忙扯了被子想遮一遮此时自己因施针而半/光着的身子。</p>

“啧，瞎动什么？”那位少年模样的人见状呵斥了一声，便一把拍下了奚五想拉被子的手。</p>

突然，那个往日里面不改色，一脸冰霜的汉子有些怔然，微拢了手指。</p>

如今的他就像个废人，力气连一个没有内功，功夫也只是皮毛的小子都比不过了。</p>

他现在……还真是无用。</p>

这样的他，将来还怎么继续保护小小姐……</p>

“是望奚唐突无状了，不过，哪怕是为了望奚，奚五叔叔也该好生遵一遵医嘱才是。”</p>

听得出，这少年打扮的小姑娘说话时，带着亲切与殷殷的期许。</p>

对，他哪怕是为了小小姐也该好好养伤才是。</p>

至少，至少，他们现在不用逃亡了。</p>

不是吗？</p>

早在逃亡路上，林望奚便发现了，许是因为奚五是死士出身的缘故，似乎已形成了强烈的自责型人格。</p>

而林望奚之所以日日来看望奚五，除了因着情义，还因着这个。</p>

奚五虽是几个叔叔中最不善言辞，但对她和哥哥的关切爱护也并不比另两个叔叔少。</p>

奚五于她，除了是关系亲厚的叔叔，还是一个寄托，一个做了十三年林家姑娘迷梦的寄托。</p>

仇，她来报。债，她来讨。</p>

可她还是希望，奚五叔叔能陪着她向前走去。就像，阿爹阿娘他们在陪着她走一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