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权（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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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贩将笔墨拿出，宫长诀欲写，笔尖只离纸面毫寸之间，她却停住笔。</p>

宫长诀看着灯，将笔放下。</p>

小贩道，</p>

“姑娘怎么又不写了？”</p>

宫长诀笑，</p>

“所求太多，怕写了惹天公不美，到底只是作个期盼，我自己心里知道便是。”</p>

小贩笑道，</p>

“姑娘真是七窍玲珑心，天公知道，定会赐福于姑娘。”</p>

宫长诀点了孔明灯，她捏住孔明灯的下端，人声鼎沸都似忽然低下声去。</p>

她徐徐放开孔明灯，缓缓闭上眼，双手合十。</p>

重生一世，已是上天恩赐，此刻却求上天容信女贪心几分。</p>

一愿，愿双亲如梁上燕，朝朝岁岁得相见。</p>

二愿，愿宫氏平安得存，哪怕从此不复辉煌，只要平安，万事亦可。</p>

三愿，三愿是奢求。</p>

宫长诀的心忽然跳得快了几分。</p>

三愿，愿待万事尘埃落定，太平之时，能得一人为伴。</p>

可容她面目可憎，孤魂归还，</p>

可容她心机深沉，身囿冰寒。</p>

能愿她所愿，爱她所爱。</p>

她亦如此，愿他所愿，爱他所爱。</p>

一支箭直直地冲着宫长诀的方向射过来，而宫长诀闭着眼，丝毫未察觉。</p>

眼见那支箭要射到宫长诀，一个白色身影抱住宫长诀往旁边一躲。</p>

箭狠狠地钉在了挂花灯的柱子上。</p>

宫长诀猛然睁眼，入目是一张清俊出尘的面容。</p>

楚冉蘅看着箭射来的方向，目光一沉，反手拔下箭，猛地将之扔出，霎时便听见一声惨叫。</p>

灯火朦胧，微醺了他的轮廓。</p>

她看着他清冷精致的面容，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无数的记忆碎片闪烁。</p>

她看见他簪花骑马过长街，</p>

看见他在回廊流水间向她伸出手，手心里，是一条剑穗。</p>

她看见满山的浓绿，桃花漫天，翩翩飞舞，他随她猛然跳下山崖。</p>

宫长诀的心头猛地一跳，她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异样，微微侧身躲开了楚冉蘅的怀抱。</p>

宫长诀压抑住声音的微微颤抖，道，</p>

“多谢楚世子相救。”</p>

楚冉蘅眸光淡漠，</p>

“宫小姐今夜独行，只怕不妥。”</p>

宫长诀还未说话，便见面前花灯移位。楼阁上的人牵着线，把花灯移了位置。</p>

楚冉蘅的目光落在她面上，</p>

“宫小姐，既是花灯节，可否赏面同游。”</p>

宫长诀眸色一紧。</p>

眼前她与他是陌生人，没有前世的纠葛，而他救她数度，她没有立场拒绝。</p>

或许，或许她可借此机会，试探一二。也好划清界限，免得日后后患无穷。</p>

宫长诀道，</p>

“既然楚世子有此雅兴，长诀自当作陪。”</p>

两人行于花灯迷宫中，五彩缤纷的花灯重重叠叠地吊在头顶的线上，挂了一帘又一帘。</p>

挂花灯的线悬在云台两边的阁楼之上，时不时还会被站在阁楼上的人牵扯着改变方向，让本并不复杂的迷宫变得有些难走起来。</p>

而大家也不生气，亦不会不耐烦，都笑吟吟地在花灯帘间穿来穿去，甚至还有男女在迷宫间偷偷地牵起手，相视一笑，携手而行。</p>

宫长诀看见，握紧了手，悄悄与楚冉蘅退开半步距离。</p>

一个小姑娘拦住楚冉蘅的去路，</p>

“哥哥，给姐姐买束纸鸢花吧。”</p>

宫长诀的脚步顿住，忽觉有几分尴尬。</p>

楚冉蘅的轮廓却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温柔，他蹲下身来，买下了小姑娘手中的纸鸢花，眉目俊美温和，带着些人间的烟火气，与众人记忆中那个高高在上，不落凡尘的楚世子截然不同。</p>

小姑娘跑到宫长诀面前，将楚冉蘅买下的纸鸢花递给宫长诀，宫长诀忙蹲下身子接过。</p>

小姑娘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宫长诀甜甜地笑，嘴边还有两个酒窝，小姑娘奶声奶气地道，</p>

“姐姐，这个哥哥喜欢你哟。”</p>

宫长诀下意识看向楚冉蘅，他的眸光落在她身上。</p>

宫长诀面色微变，摸摸小姑娘的头，</p>

“这个哥哥只是姐姐的朋友而已。”</p>

小姑娘笑嘻嘻地做了个鬼脸跑开了，</p>

“姐姐不敢承认，胆小鬼。”</p>

宫长诀看着小姑娘跑远，看向手中的纸鸢花，压住心底的翻涌，道，</p>

“孩童无心之言，世子切莫放在心上。”</p>

楚冉蘅许久没有答话，宫长诀觉得奇怪，抬眸，却见楚冉蘅凝视着她，眸深如许，似浸润了桃花的潭泽，她在他眸中倒映，荡漾起了涟漪。</p>

万丈灯火，皆成背景。</p>

他们头上的花灯被楼阁上的人人牵扯着拉开。</p>

花灯隔面，重重叠叠似迷雾，万紫千红皆在眼前随风晃动。</p>

宫长诀立在原地，风吹起眼前的花灯，露出一张清俊出众的面庞，花灯的穗子摇摇晃晃，正似她的心。</p>

宫长诀在拂起又落下的花灯间看着楚冉蘅。</p>

楚冉蘅一袭白色衣衫被染上夜色的墨蓝，他立在灯群中，却是如此怅然，如此寂寥和淡漠，似与这繁华的灯街花影人语没有半分关系。</p>

他眸中燃起暗夜的烈焰。</p>

风吹起轻灯一搭一搭地起伏，宫长诀素手撩起轻灯帘，灯的穗子打在她洁白纤瘦的手背上，恍然如梦。</p>

她的脸庞在灯火摇曳中明明暗暗，勾起黑夜的诱惑和缠绵。</p>

宫长诀走到楚冉蘅面前，她轻声道，</p>

“长诀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世子。”</p>

宫长诀抬眸看着楚冉蘅，声音有些颤抖，</p>

“世子为何总救我于危难之间？”</p>

楚冉蘅看着她，</p>

“因为你是我需要救的人。”</p>

宫长诀瞳孔放大，手中纸鸢花落地。</p>

她强撑着笑意，道，</p>

“世子这话，是什么意思？”</p>

楚冉蘅定定地看着她，没有答话。</p>

万紫千红在她眸中一瞬熄灭了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