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报之以琼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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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雨并不是特别想看这个热闹，她说“没了小时候的味道，而且到时肯定‘轧煞人’。”</p>

本的方言称“挤”为“轧”，关于S市的灯市，自古就有了“南濠彩子北濠灯，城门洞里轧煞人”这种说法。</p>

但是陈羽尧却执意要陪她去逛灯市“走三桥”，说这是她开学前在家过的最后一个佳节了。</p>

在S市，元宵节有“走三桥”的习俗，意在祈福避灾。</p>

这“三桥”并不是单指哪三座桥。比如在山塘古街，走的就是“斟酌桥”“望山桥”和“绣花桥”。</p>

他们要去观灯的胥门，要走的“三桥”就是万年桥、来远桥和吉庆桥。</p>

S市河网密布，每一座桥也都有故事。哪怕锦溪镇，有关桥的动人故事也同样不少。</p>

锦溪镇以“古莲桥”最为出名。“古莲桥”下的五保湖中葬着宋孝宗的妃子，姓陈，故水冢名为“陈妃水冢”。时为太子的赵昚（shèn）陪同父亲宋高宗亲征，兵至此处，决战之际敌军的箭矢飞至，陈妃用自己的身体为丈夫挡住致命的一箭，战后赵昚一路护送陈妃到锦溪养伤。</p>

毕竟有“靖康”二帝御驾亲征之后再不还的例子在，不久，赵昚便随父皇高宗班师归朝。经此一役，高宗身心俱疲，无力朝政，决定禅让龙庭。就在赵昚即将龙登九五之际，从远在千里之外的锦溪传来了陈妃香消玉殒的噩耗。</p>

宋孝宗十分悲痛，为陈妃建了水冢。水冢建在五保湖的浅水区，地势很低，但往后数百年间，不管有多大的洪水，水冢却始终露出水面一尺多高，好似悬浮着一般。有人说，陈妃水冢如有根，亦无根。</p>

说有根，为什么水冢永远不会沉没？说无根，水冢为什么永远不会飘走？</p>

陈妃水冢便成了千古之谜。</p>

因为陈妃，锦溪还有一处名胜古迹为“莲池禅院”。宋孝宗下旨设僧建寺，为陈妃诵经超渡。后又命众僧在寺院东侧挖池种荷，始称“莲花寺”。</p>

很小的时候急雨就听过了陈妃的故事，久久不能忘怀。她那时纠结的点是，为什么赵昚即位后，不给陈妃封后？那时候觉得当皇后，才对得起陈妃客死异乡的牺牲。</p>

陈羽尧来了后，听她说起这番小心思，当即教了她一首文征明凭吊陈妃的诗。——</p>

“谁见金凫水底坟，空怀香玉闭佳人。君王情爱随流水，赢得寒溪尚姓陈。”</p>

“宋孝宗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错了。”陈羽尧说，“如果陈妃死去的时候离他登基的时间再久点，只怕连莲池禅院都不会有了。”</p>

急雨随着年龄增长，才渐渐明白了话中的意思。</p>

并且，她再也不觉得做皇后是多么无上的荣宠。</p>

陈妃能在此风水宝地埋骨，并在丈夫孝宗心中始终占据一个特殊的位置，总好过那些因色衰而爱驰老死宫中的妃嫔们。</p>

急雨怕还没到“走三桥”，便被人轧掉了鞋子，便穿了一双拉链款的马丁短靴，也叮嘱陈羽尧穿一双不用系鞋带的鞋子。</p>

可陈羽尧除了皮鞋之外的休闲鞋里就没有符合这一条的，急雨只好作罢。两个人都穿了黑色的羽绒服，戴了黑色的口罩，酷到没朋友。急雨是因为鼻子怕冷，陈羽尧则是为了配合她。</p>

“你说像不像明星出行？”陈羽尧问她。</p>

急雨笑，随后道：“你比明星还好看。”</p>

谁说男人不喜欢听甜言蜜语。其实，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话，男人也不例外。尤其急雨说这话时语气真诚而自然，一向不喜欢七情上面的他，忍不住眉开眼笑。</p>

阊门果然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急雨偏过头对陈羽尧说，“我终于知道，《红楼梦》里的香菱小时候为什么会在元宵节与家里的佣人走散了。这种轧法，一不留神就同来不同归了。”</p>

陈羽尧变换了和她牵手的方式，十指相扣，阑珊灯火映在他眼里，声音温柔而坚定：“像这样抓紧了，就不会走散了！”</p>

急雨嘴角洋溢着融融笑意，“嗯！”</p>

两个人一面观灯，一面从万年桥出发，开始走“平安路”。</p>

“快看！”急雨指着敲锣打鼓热闹正盛的地方，眼中迸射出惊喜。</p>

陈羽尧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长达十多米的龙灯，随着一人抛起的宝珠，在十多人的配合舞动下旋转翻飞，变化无穷。</p>

“这龙灯够长，听说去年木渎的仕女灯，就特别高！”急雨兴奋道。</p>

“当时想带你去看的，但又想到你还有三个月就要高考了，就算了。西施灯彩，大概有三米高。”陈羽尧摘了口罩，一说话便呵出了白气。</p>

“哇。”急雨发出赞叹的声音，一低头看见了陈羽尧的鞋带散了，她说，“你扶着我，我来帮你系一下鞋带。”</p>

陈羽尧闻言低头朝脚上一看，拉住急雨：“你别动，我自己来！”</p>

说着他就要弯下腰去，正在此时，急雨冷不丁看见一把雪白的匕首直直刺了过来。她想都没想，便横过身子挡在了陈羽尧面前，匕首捅进自己腹部的那一刻，心脏猛烈地一跳，继而感觉到凉意，仅接着感受到的是热流。她不敢低头，知道是血在往外涌。</p>

“小雨！”陈羽尧惊呼，目眦欲裂。抬头只看到一个迅速钻入人群的背影。</p>

急雨还是不敢低头，并且开始感觉到锐痛，有更多的人看到了插在她的肚子上的匕首，接连发出了尖叫声。</p>

“闭嘴！你们闭嘴！”陈羽尧咆哮道，“不要吓到她！”说着他望了望抱在怀中的急雨，“小雨，你别怕。我这就送你去医院……”</p>

急雨脸色煞白，虚弱地笑了笑，“真好，你没事。”上一次她眼睁睁地看着外公外婆命丧恶魔之手，这一次她总算是眼疾手快，保护住了自己在乎的人。脑海中纷纷乱乱，一瞬竟想到了保护赵昚而中箭的陈妃。今日之情形，竟与之有些相似——</p>

“我不需要你帮我弄什么水冢……你知道，现在人死了，都必须火化。”陈羽尧没想到，急雨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说笑。他想阻止，她却忍着痛继续道，“我要是死了。你要学宋孝宗，一定得慢慢把我忘了。”</p>

陈羽尧心如刀绞。</p>

说完这一句话，急雨眼前一黑，彻底陷入昏厥。</p>

“小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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