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苦难不值得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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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个异国他乡，我可以向一个朋友，平静而漫长地述说起我的那些过往。</p>

说起我的锦溪，说起我的外公外婆，说起没有见过的母亲梅雨和相伴三年的父亲金铭海，说起我的陈羽尧，说起翟逸和念珠。我所有的青春与失去。</p>

我嘬着咖啡，语气异乎寻常地平静，断断续续。但是郑恩承显然是个很好的听众，从头至尾都没有打断过我。他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我，注视着我的神情。因为说到动情之处，我总是停下来，缓一缓，待情绪平复了，我再接下说下去。</p>

即使说到生命里经过的最黑暗的事，我也保持着淡淡的微笑。我有意识地不让嘴角下撇，竭力使它上扬。哪怕勉强维持在水平线也好。</p>

再痛也好，已经过去了，就不再值得我哭。</p>

最后我说起了我的pokemon，我的神奇宝贝。我说，我爱他。他是天使赐给我的礼物。治愈了我千疮百孔的心，让我不知何往的生命有了方向，并且得到延续。</p>

“我感激我现在遇见的一切。”我说，“布朗家，UCL，你和左依。真的谢谢。”</p>

说完这些，已经快接近12点了。我想，我得搭乘Uber回去了。</p>

谁知道，说故事的人没有哭，听故事的人却红了眼圈。</p>

“The sky is blue, the grass is green, may we have our Halloween.”我跟他开起玩笑。</p>

“喂。这儿是英格兰，不是苏格兰。”</p>

我用的是苏格兰的万圣节小鬼要糖果时的台词，翻译过来就是“天是蓝色，地是绿色，齐来庆祝万圣节前夜”，说完他们以唱歌跳舞等表演来博得糖果，因此我觉得比直接大喊“Trick or treat”讨要糖果的方式诗意不少。</p>

“讲故事弄哭你，这还是挺符合万圣节精神的吧。”我道。</p>

他嘴硬，“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才不会哭。”</p>

“我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p>

“不，在你这样的女孩面前，有泪不‘应’弹。”他诚恳道，“那是对你的一种不尊重。”</p>

我报以微笑。说的是，我不需要同情。他能如此共情，我已十分感激。</p>

“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吗？”我问他。</p>

“一直都是。”他说。“和你不能成为恋人，那是件很遗憾的事。但不能做朋友，我会更遗憾。”</p>

“谢谢。”我说。</p>

话音刚落，便有电话打了过来。我拿出手机一看，是小布朗。</p>

“Hellow？”</p>

“已经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回来？”杰弗里道，“我都狂欢结束到家了。”</p>

“Pokemon怎么样？”</p>

“已经睡着了。”</p>

“好的。我这就回来。”</p>

挂断电话，郑恩承正望着我，问道：“布朗先生？”</p>

“是的。”想了想，我补充道，“小布朗。”</p>

他略感吃惊地张了张嘴，但最终只是迟疑地问了我一句：“你准备一辈子待在布朗家吗？”</p>

我摇了摇头，“等攒够了钱，我就会搬出来。三年一到，那纸契约就结束了。”</p>

“他会轻易放你走吗？”</p>

我不知道， 这个“他”指的是班弗里欧还是杰弗里。</p>

“不用担心。”我说，“相信我能处理好的。”</p>

大不了用另一张纸来换，一定可以。</p>

老布朗一直想要“Gold Rain”系列的酒方，甚至不惜好几次让凯莉借收拾房间为由，多次翻动我房间的抽屉和柜子，甚至是行李箱。</p>

但是我怎么会傻到放在这些地方呢。</p>

每一次记录配比，我用的不是常规的公式或者文字记录，而是我自主设定的符号，属于别人看也看不懂，而我自己一看就明白它代表什么。这是我从记忆法上得到的启示。</p>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从来不是过目不忘的神童，而且配方的剂量必须精确到分毫，因而我还是记下来的。用针线绣在了枕巾上，然后明晃晃地放在床头。他们视而不见，我却得以每晚复刻一遍记忆。</p>

当然老布朗可以用琦琦来要胁我，我相信他肯定这样想过。只是一旦这么做了，我们就彻底撕破了脸。我身后无所依傍，他却是个体面的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个道理适用于古今中外。而且，他威胁我之后，我万一存心报复，交出张假方子，他的损失会不可估量。</p>

我和琦琦的小命在他心里怎么抵得过那些损失。两相权衡之下，老布朗终究没有采取任何逼迫行动。毕竟我们现在在名义上还是一家人。</p>

离开是迟早的事。一年，还有一年。</p>

眼看琦琦就到了进行启蒙教育的时候，我不想他继续陷在布朗家，那样会造成身份认知错位。而且我知道，老布朗和他口中的“密斯陈”一直保持着联络。貌似他上回飞中国上海，洽淡订单时，就是密斯陈在其中牵桥搭线的。</p>

这一点，也是我迫切想与布朗家割裂联系的原因。我不想再受到任何人的操控。</p>

无求品自高。我暂时还做不到“无求”，于是还得忍，还得等。</p>

回到布朗家，已经接近凌晨两点。</p>

琦琦已经睡着，杰弗里却在我洗漱完毕后过来敲我的门。我当然不想开，回应道：“有什么事天亮以后再说好吗，我要休息了。”</p>

“我想现在就告诉你。”杰弗里的声音里充满振奋。</p>

“有什么要紧事。”我淡淡地问道，坐起身来，尽量轻手轻脚怕吵醒琦琦，趿上拖鞋走到门口，隔着一扇门和他说话。</p>

“祖父同意了。”</p>

“同意什么了？”我问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