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旧时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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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燕然颇为无辜，只好道：“下回我若再见到，定给你捉了来，想抱多久抱多久。”</p>

云倚风捡起灯笼递到他手中：“若金焕不肯呢？”</p>

季燕然正色道：“由不得他不肯，你既想要，本王就算将人打晕，也是要把雪貂抢来的。”</p>

云倚风眉眼一飘：“真的吗？”</p>

季燕然应得毫无压力：“真的。”</p>

云倚风笑：“好，那我可记下了。”</p>

季燕然单手拉起他的大氅，将人再度裹了个严实，一来表示关切，二来也好将那双星辉般的眼眸遮掉大半——否则看久了，八成又要想起血灵芝，现在还得再加一只雪貂，欠的东西越来越多，都是稀罕货，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还清，极为苦恼。</p>

而老天也存心要与他作对，两人还没走回飘飘阁，只穿过花园，就见金焕正独自坐在屋顶，身边趴着一团纯白，正是刚才那只雪貂。</p>

季燕然：“……”</p>

云倚风果然停住脚步，刚才说什么来着，去吧。</p>

“云门主，季少侠。”金焕也看到了两人，主动打招呼，“这是要回去？”</p>

云倚风点点头，不解道：“冰天雪地的，金兄为何要坐在屋顶？”</p>

“心里烦乱，出来安静片刻。”金焕抱着雪貂跃入院中，叹气曰，“诡事一桩接一桩，想起来实在闹得慌。”</p>

云倚风问：“祁兄怎么样了？”</p>

“他还在想小厮的事，也不懂为何岳之华要杀人。”提及此事，金焕面色更忧，“一直神思恍惚的，说话也不听。”</p>

云倚风提醒：“祁兄如今既住在观月阁，还是得劳烦金兄闲时多劝几句，省得心情烦闷，落下病根。”</p>

“那是自然。”金焕允诺，又道，“天色也不早了，那我再回去看看祁兄，二位自便。”</p>

眼见他转身要走，而身边的人还一脸促狭，季燕然只好硬着头皮道：“不知金兄的雪貂，可否借在下一晚？”</p>

金焕闻言一愣：“借雪貂？”</p>

季燕然解释：“看着机灵可爱，想带回去玩玩。”</p>

“这样啊。”金焕爽快道，“自然可以，不过这小东西养得娇贵，季少侠可别乱喂。”</p>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白团子递过来。云倚风想要去接，那雪貂却一反常态，吃了炸|药一般颈毛竖起，眼中凶光一现，前爪狠狠一钩，登时就在他手背上留了三道深深血痕。</p>

“嘶！”云倚风毫无防备骤然吃痛，季燕然赶忙将他拉到身后，再看雪貂，已经飞速攀上屋顶，一路奔跑去了远处。</p>

“这……”自家宠物闯了祸，金焕也慌神，嘴里连连道歉，又说要去观月阁取伤药。云倚风有气无力摆摆手：“不用，我此番上山带了药，回去自己处理便是。”</p>

伤口虽深，幸而雪貂无毒，敷好伤药避免沾水，多养几日就会痊愈。季燕然在柜中取出药瓶，也不知这回究竟算不算自己犯错，但见他眉峰紧锁，手臂也爆出细细青筋，像是疼得不轻，只好一边包扎一边哄道：“我府中还有一幅王羲之的《平安帖》，下山后立刻差人送去风雨门。”</p>

云倚风问：“是真迹吗？”</p>

季燕然轻轻吹了吹药粉，用绷带仔细缠好：“自然，谁敢用假货骗我？”</p>

云倚风道：“嗯。”</p>

“这两天尽量别碰伤口。”季燕然把他的手放回去，又问，“想不想吃糖？我去玉婶那看看。”</p>

云倚风眉梢一抬：“当我是小娃娃？受伤了还要用糖哄。”</p>

季燕然感慨：“可门主一路吃零嘴的架势，也不输给……喂喂，这是江南产的玄锦靴，价格不菲。”</p>

“贵才要踩。”云倚风抬起脚，理直气壮道，“好了，我要吃八宝糖。”</p>

萧王殿下态度上佳，一路去了厨房。</p>

玉婶还在揉面，正准备做第二天的早饭。听他说明来意后笑道：“糖就在柜子里，还有桂花酥饼，也一并带上吧，云门主爱吃甜的。”</p>

“柳姑娘怎么没来帮婶婶？”季燕然随口问。</p>

“她像是有事，在检查完蛛丝银铃阵后，一直就没回流星阁。”玉婶说完又念叨，“炉子上还给她温着饭呢，姑娘家也不知道照顾自己。”</p>

“这样啊。”季燕然扫了一眼饭菜，又把糖和点心装好，“那我先走了，多谢婶婶。”</p>

外头的天已经完全黑透，只有茫茫厚雪映着半寸月光，倒还不如狂风呼啸时——那样至少能有些声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到处都是一潭腐黑粘稠的死亡湖水，令人倍感不适。</p>

季燕然没有直接回飘飘阁，见四下无人，便拎着食盒往流星阁绕去。云倚风独自待在房中，等得又是无聊又是困倦，单手撑住太阳穴昏昏欲睡。伤口上敷着的药粉很好用，痛楚被完全麻痹，手腕以下都是僵硬的，这种完全失去知觉的经历……完全失去知觉……回忆悄无声息被唤醒，脑海里再度响起了细线嗡鸣，起初很微弱，后头却越来越嘈杂，它们从各个方向密密麻麻爬出来，旋即织成一张污黑焦黄的网，将自己全身都包裹其中，皮肤被刺穿，神经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些毛躁的牙与针，还有触角……翅膀……令人作呕的气息与粘液。深埋于骨的恐惧再度蓬勃而出，心呼啸着跌入万丈深渊，云倚风猛然清醒过来，惊慌错乱中重重一掌，将面前方桌拍得粉碎。</p>

“云……门主？”季燕然进门就看到这一幕，被吓了一跳，“你没事吧？”</p>

云倚风心脏跳得极快，眼前依旧笼着一层黑雾，与他对视许久才缓过些许：“无妨，做噩梦了。”</p>

季燕然上前试了试他的额头，满是冷汗，如冰寒凉。</p>

于是问：“什么梦？”</p>

“忘了。”云倚风声音干哑，“你怎么现在才回来？”</p>

季燕然拍拍他的肩膀，从隔壁房中取来热茶：“我去了趟观月阁。”</p>

“你去找了金焕？”云倚风双手捧着茶杯，许是手心有了温度，情绪也稍微平复了些。</p>

季燕然摇头：“不是我去找金焕，而是柳纤纤，她方才进了观月阁。”</p>

云倚风闻言皱眉：“她到观月阁做什么？”</p>

“不好说。”季燕然道，“或许是为了安慰祁冉，又或许……是为了别的事情。”</p>

就如先前所说，现如今这局势，任何一个人，都称不上全然清白无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