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华灯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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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倚风拍了拍衣摆,道：“没什么,骑马的时候不小心摔伤了。”</p>

“这里到处都是灰尘,还是回客栈吧。”季燕然蹲在他面前,“我让人找个大夫替你瞧瞧。”</p>

“先去外头牵飞霜蛟。”云倚风提醒,“小心别让它伤了百姓。”</p>

“飞霜蛟？”季燕然听得一愣，不可置信道，“你是骑着它来的？”</p>

见他这么问，云倚风眼底有没藏好的得意：“是。”</p>

“真的假的？”季燕然失笑，出门寻了一圈，果然就见那银白大马正站在巷子里,悠闲地甩着尾巴,见到主人后,立刻四蹄轻快撒着欢跑过来,亲昵得很。</p>

云倚风依旧坐在地上捏着腿,见他进门，眉梢一挑道：“怎么样，我没骗王爷吧？”</p>

“飞霜蛟性子极烈,先前谁都不让碰。”季燕然拉着他站起来，“林影半死不活时被驮了一回,还在军营里吹了整整三个月。”</p>

云倚风道：“那王爷觉得，我能吹多久？”</p>

“想吹多久都行。”季燕然将他扶上马背,笑着说，“走，我们先回客栈。”</p>

林影将整栋楼全包了下来,所以挺清静。季燕然把他的包袱放在桌上，又帮忙叫了沐浴用水进来：“大夫稍后就到。”</p>

“嗯。”云倚风用手试了一下水温，“王爷住在哪一间？”</p>

季燕然答：“隔壁。”</p>

云倚风点头：“那待我沐浴更衣之后，再来找王爷。”</p>

连日奔波赶路，他身上的确有些粘腻难受，此番终于能浸入微烫的热水中，也再顾不得腿上擦伤，只舒舒服服半躺着，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直泡到筋骨松软，方才舍得起身。</p>

季燕然正在房中喝茶。</p>

“王爷。”云倚风推门进来，换了新的衣服，一头乌黑长发也是半干，“有茶吗？”</p>

“有，过来坐。”季燕然替他拉开椅子，又问，“云门主突然出现，可是因为王城里已传开了我来望星城的事？”</p>

“倒不算，我与阿福在一日闲逛时，凑巧遇到一伙混混，刺破了背后的阴谋。”云倚风道，“老太妃猜到这些人会利用卢公公做文章，所以便令风雨门先一步在城中散开消息，说舍利子正在望星城，王爷此番南下，纯粹是为了寻回国宝。”</p>

他一边说，一边从袖中取出那枚佛珠舍利，直直递到他面前：“喏，在这里，王爷可以回去交差了。”</p>

季燕然：“……”</p>

房中雅雀无声。</p>

过了半晌，季燕然方才活见鬼道：“你是从哪里找到的？”</p>

“王城，详细经过，待我有空了再慢慢同王爷说。”云倚风看着他，顺便提醒，“舍利子已经拿到了，那王爷答应我的血灵芝呢？”</p>

对方只是短短几句话，萧王殿下的心情却已经遭遇了此生从未有过的大起大落，能寻回佛珠舍利固然是好事，但先前随口允下的血灵芝……看这架势，太医院像是也没能把人治好，而打发去迷踪岛的部下，此时只怕连海都还没看到。前后几条路全是死胡同，眼看债主已经催到了面前，季燕然只好硬起头皮道：“血灵芝，不如等回到王城之后……喂，云门主！”</p>

云倚风闭着双眼，软绵绵晕倒在了他怀中。</p>

季燕然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放到自己床上后，又轻车熟路试了试脉象。</p>

幸好，这回并不算杂乱无章，体温亦是正常的，或许只是因为路上太过紧绷，所以才会在骤然放松之后，出现体力不支。</p>

云倚风脸色苍白，眉心紧蹙，在梦里也睡不安稳。</p>

季燕然守在床边，很想学老吴唉声叹气。</p>

不知道花个几百两银子，能不能雇林影来替自己挨骂。</p>

方才云倚风在沐浴完后，只随意裹了件单薄外袍，此时膝盖上依旧在渗血。季燕然将他的裤子小心挽起来，就见腿上有不少擦痕，被热水一泡，又重新开始泛白流血，看着有些渗人，便从柜中取来药瓶，替他细细包扎起来。</p>

窗外天色渐暗，时间过得极快。</p>

云倚风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人事不省，直到翌日中午，季燕然在府衙办完事又回来，他才舍得切断那些绵延不绝的梦境，坐在床上要水喝。</p>

“肚子不饿啊？”季燕然递给他一杯热水，“厨房一直在温着粥，大夫昨日已经替你看过诊了，并无大碍，休息几日就能康复。”</p>

“我知道。”云倚风捧着茶杯，“先前在雪山中又毒发了一次，折损不少元气，是得好好睡两天。”</p>

季燕然坐在床边：“雪山？”</p>

“飞霜蛟跑得太快，山路冰滑，我怕它会失足滑下山，所以一直不敢放松。”云倚风道，“后来就又开始全身燥热，失去了知觉。不过马是有灵性的，它钻进一处山洞，我们在那里过了一夜，所以才会耽搁，否则前天就该到了。”</p>

季燕然眉头微皱，本想安慰几句，却觉得话语多余。他清楚见过他毒发时的锥心狼狈，在舒适的房间里躺着尚且熬不过去，更别提是在隆冬深夜的雪窟窿中。</p>

云倚风又笑道：“不过倒是挺凉快。”</p>

这本是句调侃，但出现在此地此境，却显得分外……至少萧王殿下听完之后，心中不算痛快。这人吧，有时候要是太懂事乐观了，反而容易更让旁观者心疼。</p>

以及心虚。</p>

以及愧疚。</p>

“对了。”云倚风继续道，“王爷还没给我血灵芝呢，是放在王城里吗？”</p>

这回再也无路可退，季燕然只好一咬牙，直白招认：“王府里并没有血灵芝，那是我为了骗门主出山，瞎说的。”</p>

云倚风：“……”</p>

云倚风向后靠在软垫上，眼帘也垂下来，足足过了大半天，方才道：“嗯。”</p>

这一声几不可闻的“嗯”，听得萧王殿下心里直颤，于是无可奈何道：“不然云门主先打我一顿？”</p>

云倚风如实道：“欠着，没力气。”</p>

“我已经命人出去寻药了，大梁没有就去南洋、西洋、东洋，或者北边的白刹国，再或者是更远的地方。总之天下之大，一定有能找到血灵芝的地方。”季燕然道，“还有王城那些太医，多给他们一些时间，未必就找不出新的解毒方法，本王保证，会将此事一管到底。”</p>

云倚风抬头看他：“当真？”</p>

季燕然举起右手：“发誓。”</p>

“好吧。”云倚风叹气，“反正也没有别的解决办法，那先多谢王爷。”</p>

他嗓音沙哑，还混合着一丝毒发后的残存虚弱，没说两句话就又开始犯困，临睡前不忘问一句：“这城里还有开着的成衣铺子吗？”</p>

季燕然道：“怎么，云门主没带够衣服？”</p>

“一共就两套。”云倚风打呵欠，“路上被枯枝刮坏了一身，这个也沾了血。”</p>

季燕然点头，轻声道：“睡吧，这事只管交给我。”</p>

待云倚风再度醒来时，桌上已经摆了整整十套新衣，都是林影一手置办的。他原以为在血灵芝的真相败露之后，自家王爷会被云门主追着打，甚至会被发一道江湖追杀令也不意外，却没想到会如此风平浪静地翻过页，一时间又是惊喜交加，又是惴惴愧疚，在此种汹涌激动的心路历程下，险些手一抖买空成衣铺子。</p>

“让云门主多穿一点。”</p>

他充满赤诚地说。</p>

季燕然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嘉奖。</p>

干得好！</p>

屋内，云倚风盘腿坐在床上，看着那十套花红柳绿的新衣，撑着腮帮子叹气，并且不由就又想起了雪山上，某人曾许下的那个金镶玉还要嵌翡翠的扳指，配在一起倒是一个风格。</p>

萧王府出来的人啊……没救了。</p>

“云门主。”季燕然端着托盘进来，“饿了一天一夜，下床吃点东西吧。”</p>

云倚风坐在床边问：“外头干什么呢？吵吵闹闹的。”</p>

“过年啊。”季燕然笑道，“是杂耍艺人来店里登高舞狮，顺便讨几个赏钱。”</p>

“若是不说，我差点忘了这两天还在过年。”云倚风拍拍脑门，也没再提血灵芝的事，只吃着包子随口道，“王爷打算何时回王城复命？”</p>

季燕然倒了杯茶：“云门主呢？不如随我一起回去吧，让宫里那些太医再看看。”</p>

“已经来来回回看过七八轮了，我若再回去，那些老先生只怕愁得连胡子都要揪掉。”云倚风道，“反正脉象已经记了，诊也问过了，剩下的就只有翻书研究，我在不在都一样，倘若将来真能找出医治之法，再回王城也不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