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一楼，幻情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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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黄昏，上阳城的其它地方都渐渐安静下来，南城鹧鸪坊那一片挑红挂绿的锦楼里，一天才刚刚开始。</p>

当街心的那一栋十洲春楼上，高高的檐角挂上了第一盏大红色弄春灯，整条街便陆续点起灯火，灿如星河，将南城的半边天照得亮如白昼。</p>

随着灯火蔓延开的，是浓郁的酒香、酽靡的脂粉香，仿佛整座鹧鸪坊都浮在香氛里。</p>

男人们走在街上，一边心痒难耐，一边顾盼踌躇：今晚，该做哪家的恩客，谁人的情郎？</p>

每一座花楼里，都是歌在飘，舞在摇，人虽醉，情未了。</p>

女子身上的薄纱，永远多一件；男人手中最香醇的酒，永远是下一杯……</p>

此时，十洲春的一间雅室里，方巧正有些心烦。</p>

鸨母刚下了最后通牒，叫她要么打掉孩子，要么赶紧找人赎身。</p>

十洲春，是鹧鸪坊乃至整个京城中装饰最华丽、姑娘最漂亮的花楼。</p>

人人都说，它背后的靠山权势滔天，但方巧来了两年了，从寂寂无闻，到离花魁仅一线之遥，始终未见过真正的东家。</p>

鸨母的心思，她当然明了。</p>

男子争风，固然可以为十洲春增加些谈资，但自己勾搭的是当朝驸马，打脸的是大齐公主。</p>

这位大公主虽不受宠，可公主就是公主，皇家尊严不容踩踏。</p>

而花楼再有靠山，也只不过是花楼。</p>

天色愈暝，方巧摩挲着铜镜中那张海棠花般娇艳的脸，心中一片抑抑愤恨。</p>

以如今的身份，她进不了国公府的大门，最好的结果不过成为岳昭的外室。</p>

男子薄情，如秋风晨霭，只靠年少时的恩爱，能到几时？</p>

可若摆脱了这个身份，她有足够把握成为岳昭名正言顺的侧室，重新得回往昔的富贵日子。</p>

再说，就凭和静公主那个蠢女人的斤两，倘若天遂人愿，自己的孩子，或许会成为岳家将来的继承人。</p>

现下，要实现这一切，唯一的办法，便是为方家平反正名。</p>

哼，驸马做不到，太子总可以吧！方巧冷冷地想。</p>

四下无人，她抽出妆台最下面一层小屉，拿出一个描花小瓷瓶。</p>

那是鸨母给她打胎用的蒂花散。</p>

她的手轻轻落在腹上。</p>

这个孩子来得恰逢其时，她根本不可能打掉。</p>

不过，倒是可以吓吓岳昭那个傻子，省得他左踌躇、右为难的，总也下不了决心。</p>

至于太子？</p>

方巧揭开瓶盖，小心翼翼把蒂花散倒在一张纸上，随着药粉倾泻而出，掉出一张蜷成薄卷、满布字迹的小纸片。</p>

方巧看着那张小纸片，银牙暗咬：当年那场贪墨案，不该由方家一力承担！</p>

如果东宫不肯对自己施以援手，那么至少，太子手下那几个人，谁也别想跑掉！</p>

“巧儿啊，快别睡了，一会儿公子就该来啦！”</p>

鸨母敞亮的大嗓门在走廊响起，她拍拍还紧闩着的雅间门，高声嚷道。</p>

“知道啦妈妈，女儿就来！”</p>

方巧利落地收拾着小瓶，脑海中划过一张荷露般清纯的小脸。</p>

她愉快地想：哼，只要是男人，就跑不掉！</p>

………………………………</p>

今晚的十洲春，氛围与往日相同又不同。</p>

一样的花团锦簇、恩客满楼，只是在花楼四周和楼内暗影里，散落着一些虽作寻常装扮，却面露警惕的劲武之人。</p>

那是东宫的金甲侍卫！</p>

今晚，太子要来十洲春松快松快。</p>

十洲春的人，从鸨母到狎司，人人一副稀松平常之色。</p>

太子是十洲春的熟客，跟每一位散金戏春的富贵“公子”没什么不同。</p>

横竖有东宫的暗卫们在，出个小乱子也不怕。</p>

何况，十洲春能成为鹧鸪坊第一楼，这实力也不是虚的。</p>

辰末时分。</p>

十洲春三楼的眠花阁里，红烛轻摇、柔光漫洒。</p>

一身简衣的太子赵尚武和驸马岳昭隔了一张藤花春几对坐。</p>

几上摆满了小酱肉、冷烩鸭片、金丝糕、酿花饴糖……都是佐酒的精致小食，旁边摞着两个描金紫檀食盒。</p>

岳昭脸色郁郁，只有面对方巧时，才挣出一丝勉强的笑。</p>

昨日一大早，方巧有孕之事不知怎的被传扬开来。</p>

朝中百官一片哗然：堂堂大公主尚未有身孕，竟被一个歌妓抢了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