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虎兕出，流丹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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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节宫宴安排在御花园南侧的熏风殿。</p>

托曦华的面子，这样的场合倒也有苏媺一席之地。</p>

她回到宣颐宫时，曦华正要派人去寻她。</p>

“嬍姐姐，你跑去哪里了？快来换衣服，就穿中秋节那天的绫裙！今日，我不但要艳冠群芳，还得告翮贵妃一状。那裙子是怎么来的，我得好好跟父皇说道说道！”</p>

艳冠群芳？在六宫节宴上？</p>

一众宫人都难掩笑意。</p>

庆妃按品着装，中正端庄地坐在紫檀木镶摆锡玻璃牡丹纹的座椅上，手中合着胭脂红地蓝凤穿花的茶盏，舒眉含笑地瞧着曦华。</p>

苏媺也不由莞尔：“今日是阖宫宴饮，那般华丽的衣服，公主穿得，臣女却穿不得！”</p>

曦华年纪趋长、渐晓世事，不过一转眼珠，便明白了苏媺的意思，不由倏然不悦。</p>

苏媺把她拉到身边，温言劝道：“你又打算闹些什么？皇上西巡，一去数月。一会儿的宫宴上，正该是你跟皇上多多亲近的时候，你的孝心难道只在告状上？”</p>

曦华怏怏地撇嘴，但终究是把苏媺的话听进了心里。</p>

二人各自更衣，又回到殿中让庆妃瞧罢，一应妆容钗环并无不妥。</p>

曦华瞧着苏媺耳上一双鲛泪水精珠的坠子润泽滢亮，与一身浅蓼红的枫叶裙极衬。</p>

可等她兴致勃勃地戴在自己耳上试了试，却被华丽的鸾凤裙比得失了颜色。</p>

她叹气道：“我也该做几件浅色衣衫，难道公主只能穿得像囿趣园的花锦鸡不成？”</p>

说得庆妃并一众宫人又笑起来：宫中女眷的衣饰、用色皆有定规，岂能由她一个小孩子说了算？</p>

正说笑间，宣颐宫的朱漆宫门忽然向两边大开，身着乌帽团领衫的内侍们鱼贯而入。</p>

一位胸背皆绘葵花的小公公昂首肃容，手中拂尘一甩，高声通报御驾亲至，令宣颐宫跪迎。</p>

庆妃方才高高坐在紫檀牡丹座椅上，越过大敞的殿门，早瞧见了门口的动静。</p>

她连忙起身，带着温顺的微笑迎了上去。</p>

宣颐宫里乌泱泱跪倒一片。</p>

那昂然而进的一人正是景元帝赵柞。</p>

他今年四十有三，生得宽额燕颔，乌眉浓厉；双唇紧闭，似匕斫斧削；眸光内敛，如雷霆暂隐。</p>

今日，景元帝头戴玄表赤里、十二旒的帝王冕冠，每旒串有莹白南珠十二颗，冠下垂缀黄玉充耳，承以白玉瑱，大红冕带系于颔下；身穿一件石青色日月挂肩、绣五爪金龙的衮服，前襟上万寿篆字饰以五色云纹，行动间威仪凛凛，不怒自威。</p>

曦华做了个样子跪了一跪，一扭身从地上弹起，扑入景元帝怀里。</p>

景元帝笑呵呵揽住她，父女二人一同进了大殿。</p>

庆妃忙吩咐人沏了景元帝最爱的白芽奇兰茶，亲手奉上。</p>

“臣妾前日还说，一恍三四个月未见，瞧着曦华在外人面前坐立如仪，像是长大了许多，可见了皇上，这一高兴，便又抛之脑后了。”</p>

景元帝并不接茶，上下打量着曦华。</p>

“那日回宫，匆忙之间也未看得十分清楚。嗯，确实长高了不少！”</p>

说着，他皱了眉：“这件衣裳虽然华丽，花样子却勉强，配不上朕的漂亮女儿。西北进贡了几匹胡人骑了天翼马纹样的缎子，倒很新鲜！等晚上闲了，大丰，叫人送到宣颐宫来。”</p>

站在景元帝近旁的一名五十多岁、容白面庞的内侍忙上前一步，笑着应了。</p>

这便是晋德宫首领大太监、兼内侍省总管——李丰。</p>

他原是赵家旧仆，十几岁时便在赵柞身边做贴身小厮，战时亦随赵柞住在军营里，负责打理他的饮食起居。</p>

赵柞登基后，他又自愿净身入宫继续侍奉，几十年朝夕相伴，深得景元帝的信任。</p>

曦华亲昵地偎着景元帝：“父皇怎的这个时辰过来了？”</p>

“离宫宴还有点儿时间，去熏风殿正好经过宣颐宫，来瞧瞧朕的宝贝丫头，一会儿，咱们一块过去。</p>

苏媺隐在角落里，看着眼前这幅父女和乐、言笑晏晏的场景。</p>

她神色淡然温和，只有紧捏素帕、微微发白的手指，笼在微冷的罗袖下，似握着一把色散脉断的枯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