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缕金芽，南风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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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窗下的藤花小几上，放着一杯还是半满的春茶。</p>

苏媺将白釉蕉叶杯握在手里，嗅着那鲜香中隐隐散出的青涩之气。半冷的茶汤依然澄净，一汪青碧中，黄芽初展，那般娇嫩如片片莲心。</p>

“唉，这可怎么好？老爷特特叫人递消息进来，想必咱们的人伤亡不小。王爷也不知怎样了？可受伤了没有？”</p>

秀姀一脸忧色，释香瞅了她一眼，道：“一碰上王爷的事，姑姑就失了冷静。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仗，王爷不知经过多少，又不是这刚做好的玉兰饼，摔一摔就坏了？”</p>

檀墨却看着苏媺，疑惑道：“小姐，这茶有什么不妥吗？”</p>

苏媺将蕉叶杯放回小几上，沉吟道：“但愿是我多心了。只是，这缕金黄芽最好的采摘期是二月下旬，再揉捻、炒制、烘干，最少也要一个月，加上花在路上的时间，最早也要四月初才能送进京。可今春，却早了十几天。”</p>

她抬头看看还一脸神游天外的秀姀：“若我所料不错，这场松子山之战，应是早就计划好的，山南道的地方官也早就知道，这才提前采制，以免打起仗来，误了贡茶上京的日子。”</p>

秀姀慢慢回神，有些迟钝地道：“早计划好的？那又怎样？哪年开春不得打几场？奴婢，没明白……”</p>

苏媺慢慢梳理着思路：“今春开战的时间，较往年可是早了许多。而且，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往常，兄长的消息再怎么快，也快不过朝廷的驿马。可这一次，却是咱们先得了信儿，朝廷这几天的邸报上，却无只字片语。”</p>

“不错！”秀姀猛地清醒过来：“去年初冬，咱们劫了朝廷十万担粮食，皇上早憋着一股劲，只等开了春，必要发兵报复。如今打了胜仗，就算不大肆庆贺，又怎会一字不提？”</p>

檀墨也一边回忆，一边道：“奴婢记得，这缕金黄芽是叶萦亲自送来的。当时，她似是提过一句，说‘今年的贡品黄芽委实是少’。”</p>

释香立刻接上：“再者，缕金黄芽出自山南道复州的小秀水，那地方，离松子山可不远……”</p>

主仆几人交换神色，便都明了，这一串信息穿起来，十日前的松子山之战背后，必有蹊跷。</p>

“兵部一定有事发生！”苏媺下了断语，语气十分肯定。</p>

她有些懊恼：这阵子，明明注意力都在兵部左侍郎欧阳燊身上，怎么兵部的异动，竟半点也不曾留心？</p>

“如今事情出了，倒也不必着急了。释香把咱们方才的推测叫人告诉父亲，问问复州那边，年前年后的，是不是有什么异常？还有……”</p>

苏媺正吩咐着，却蓦地被花照的声音打断了，只听她在门外问道：“小姐可醒着么？”</p>

苏媺朝释香使个眼色，回到榻前坐下，神色已然恢复平静。</p>

花照脚步轻快地进来，好奇地打量了两眼周遭，笑道：“我就说，苏小姐又不是公主，哪里会睡过头了？不过，小姐怎还未更衣？公主未时二刻就醒了，说要去逛园子，等了小姐好一会儿了。”</p>

“午睡起来，又是口渴又是贪嘴，多吃了两杯茶，就耽误了。”苏媺微微含笑，指了小几上的白釉蕉叶杯给她看：“听说，今春的缕金黄芽可偏了我了？”</p>

花照掩了帕子笑：“小姐还不知道公主？嫌这茶味淡呢！不过，小姐说的不错，今春黄芽送来得早，统共没多少，各宫里且不够分呢！咱们宣颐宫也只得了半斤，公主知道小姐爱喝，跟娘娘说了，留了一小半待客，余下的都送来给小姐了。</p>

苏媺心绪起伏，面上的笑意似初夏时节一支最娇艳玉丽的海棠花，舒悦极了，眸底却有一丝三更寒露般的冷意，划过那舒逸伸展的柔枝，无声无息地，消逝不见。</p>

她的声音清泠泠地，似一道欢快又清凉的山泉：“如此说来，苏媺确实要好生谢过公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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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御园里，已是芳草如锦、浓绿如云，点点深红浅红，团团艳紫夭粉，在亭台水阁间蔓延开去，远处，明净如蓝琉璃的天空，一丝流云也无。</p>

曦华挽着苏媺的手臂，叽叽呱呱地说笑着，似串串银铃，洒落一路。</p>

十几名宫女内侍，有的拿着装了茶具的精细籐箱，有的抱着绣花软垫、痰盒、香扇，浩浩汤汤地跟在后面。</p>

花照身后，缀着个小眼圆脸的小丫头，手里提着个大红漆食盒，里面是小膳房新作的玉兰饼，正一边比划，一边跟曦华说那饼有多香：“……膳房里都是玉兰露的味儿，竟不像做吃食，倒像是蒸花露了！”</p>

小丫头是新选上来的，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庆妃见她长相讨喜，又有几分伶俐，把她从粗使丫头里提了上来，拨到曦华身边服侍，不过是为了让曦华高兴，多个陪她玩耍的人罢了。</p>

她原叫榴花，曦华嫌这名字俗气，想了好半日，改叫鹂影。</p>

只听曦华跟她玩笑道：“你说得这般香，可见是个馋的，是不是在小膳房偷吃了？”</p>

鹂影吓得一缩脖子：“公主明鉴，奴婢怎敢偷吃公主的点心，叫嬷嬷知道了，可是要打板子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