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兰香碎，生嫌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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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四十多岁的嬷嬷，生得膀壮腰圆、粗目黑面，穿着一件暗栗色带纫边的品级宫装，因为方才伸手拦下灵阊，原本紧窄的袖口略微往上一提，露出了腕上足有指宽的暗花金镯。</p>

她恭顺地低头，似乎与其他宫人并无不同，但一举目一扬眉，便流出几分厉色。</p>

苏媺将凤藻宫几位有头脸的嬷嬷在心里数过一遍，并不曾见过此人。</p>

但她无所顾忌地将灵阊拦住，动作、神态都算不上恭敬，灵阊却对她颇有几分忌惮，尽管还气得眼红脸涨，却没有不管不顾地发脾气。</p>

曦华慢慢缓转过来，她刚才唬了一下，只因从未经过这样的事，倒未见得有多怕。</p>

她推开挡在身前的叶萦和花照，一双眼睛盯住灵阊，缓缓抬起下巴，嘴角露出一丝冷笑。</p>

苏媺看在眼里，便知今日之事恐难善了。</p>

方才还能劝解几句，曦华心情好，不过口角两句了事。</p>

但灵阊既敢动手，曦华便再不肯轻易放过，倘若闹大了，自己也有了不是。</p>

苏媺打量着那脸生的嬷嬷，一边猜测她的身份，一边飞快转着心思。</p>

“从我记事起，二姐姐从无一言一语教导过妹妹。我竟不知，姐姐的规矩学得这样好，一言不合，便要动手，真好大威风！妹妹今日算开了眼！”</p>

曦华抚着衣袖上镶着翠玉角的笼月纱，慢吟吟地道：“但不知，妹妹方才哪一句说得不好，叫二姐姐如此生气？还请二姐姐说个分明！妹妹用心学了，日后也好改过！”</p>

“你……你方才……分明是……”灵阊气得张口结舌。</p>

曦华实是一字一句都在讥讽凤藻宫，可这些事若是摊开来，分辩个明白，反倒更惹人笑话，何况当着这许多宫人的面。</p>

曦华只拿眼睛逼着她不放，宫人们一个个瑟缩着，谁也不敢上前解劝，却见那生脸的嬷嬷挑眉笑了笑，越众而出，恭恭敬敬地朝曦华施了一礼。</p>

然后，她却对灵阊道：“这算什么大事，也值得公主动这样大的气？公主是贵人，须时时刻刻记得自己的身份。再不该与人争长论短，失了体面。倘若觉得有什么不顺心意的，只管吩咐了，叫下头的人去做就是，不然，养这许多奴婢做什么？”</p>

宣颐宫的宫人听了，都皱眉不悦。</p>

这嬷嬷的一番话，虽是对灵阊说的，暗里却把曦华也教训一通，还有意无意地贬低了曦华，把她与一干宫人相提并论，明面上却义正辞严，叫人难以辩驳。</p>

曦华怎会把个嬷嬷放在眼里，瞅她一眼，见是个不认识的，也不以为意。</p>

她嗤笑一声：“嬷嬷好口条，怨不得能被贵妃娘娘看中，安排在二姐姐身边，指点她规矩礼仪。不过，这贵人不贵人的，你说了也不算。父皇可从未挑过我的礼数，你一个靠摇嘴掉舌吃饭的老奴，倒能铁口断贵了？”</p>

这一番又贬又斥的话压下来，那嬷嬷的身板反倒挺得更加笔直。</p>

她面上恭顺地笑，目光却十分凛然严肃，似是把曦华当作个不知世事的孩子了。</p>

“皇上宠爱公主，无人不知，又是日理万机、眼里心里只装着朝政大事，如何能留意到礼数上的缺失？何况，这后宫女眷的教养规矩，又岂是一国之君该管的？”</p>

苏媺心神一震，暗道：这老刁奴倒是个有胆有识的，句句都说在点子上，不知翮贵妃从哪里寻得此人？</p>

却听她继续道：“……就好比三公主方才拜见二公主时，行的那一礼，极不合规范，也不知是哪个奴婢教得这般潦草？若是在凤藻宫，早该拖出去打板子了，真真是误了公主！”</p>

灵阊听着，甚是得意：“曦华，你可听见了？方才你那一礼实在潦草，还不重新来过？好叫嬷嬷指点了你！”</p>

宫中已许久没人敢在曦华面前摆嬷嬷的威风，曦华像看个稀罕物似的瞧了她半晌，也不理会灵阊，微眯了眼睛，道：“你这是想教训我？”</p>

“‘教训’二字不敢当！只是公主做错了，奴婢必要指出来，这是奴婢的本分！”</p>

曦华被挑动了心火，不觉上前一步，忽然衣袖被人一掣，只见苏媺安抚地看她一眼，躬身向那嬷嬷施了一礼，和颜悦色地道：“敢问，嬷嬷贵姓？”</p>

那嬷嬷瞅了苏媺一眼，不卑不亢还了一礼：“奴婢姓陈。”</p>

苏媺颔首浅笑，目光掠过她身上的衣饰：“嬷嬷似乎不是凤藻宫的人？”</p>

陈嬷嬷瞥了宣颐宫的宫人一眼，一脸昂然正色：“奴婢是尚监局正六品司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