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坤难煦，乾何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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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祚站在坤煦宫的正殿里，面沉似水，脚下的金砖墁地光滑如镜，映着他高大却有些迟滞的身躯。</p>

坤煦宫与乾安宫同建于皇城的中轴线上，虹梁高大、宽敞明亮，是后宫中最恢弘气派的宫宇。</p>

这座凤殿，自从大齐立朝起，就一直空置着，但他每次来，都是窗明几净、光洁如新，一重重珠帘翠幄，一缕缕香氛袅袅，除了缺个女主人，一切都那么宁致祥和，令他十分欣慰和满意。</p>

但此时，他站在空旷沈沈的大殿上，第一次觉得坤煦宫竟如此陌生。</p>

那南向明间里，原是摆着一张金丝楠木正红缎案，与晋德殿里的金丝楠木明黄缎案是一对，什么时候，那正红缎换成了霁蓝缎？</p>

北窗下的炕几上，不是应该摆着一对朱碧山银质龙槎杯吗？</p>

那是文德皇后的嫁妆，当年孟氏初嫁，夫妻二人常用此杯小酌对饮。后来，他公务日渐繁忙，难有闲暇，孟氏便把它们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时常拿在手里把玩。</p>

现在，那对龙槎杯不见了，换成了一座翡翠玉雕翠竹盆景。</p>

承尘四角的沥粉金边彩云已有些斑驳了，花棂隔扇上的朱漆也有些褪色了，不过短短数年，原来，什么都会变，人心亦思变……</p>

赵祚有些疲惫地坐在凤椅上，抚着额头回忆：自己有多久没有踏入坤煦宫了？</p>

上一次来，似乎还是正月的春祭。那时，他为薛才人失子一事恼怒伤心，只是来上了一炷香，呆了片刻，就匆匆离去了。</p>

这样算一算，加上孟氏的忌日，他一年踏足坤煦宫不过两三次。</p>

他是皇帝，是天下万民之主，每天一睁眼，就有无数大事小情等着他去决断，日理万机，繁忙琐碎……</p>

可是，赵祚心底分明另有一个声音在说：不，不是这样的，你知道不是，阿蕴也知道。</p>

阿蕴，是你吗？你回来了吗？是你给曦华托梦吗？</p>

这些年，你从不肯入我梦中，这一次，你是怨我没有照顾好女儿，还是怨我连你的住所都疏忽至此？</p>

你连怨我、恨我，都不肯亲口告诉我，还要借女儿的口，来谴责我吗</p>

……</p>

李丰杵在殿门口，看着几名内侍小心翼翼将坤煦宫的匾额摘下，抬下去清理干净。</p>

人人战战兢兢，一个内侍手脚发僵、脚下一软，险些把匾摔在地上，李丰错着牙瞪他：不中用的东西，就算冒了头儿，也是上赶着送死的货！</p>

他抬头看看空荡荡的屋檐，心里一阵阵发沉。</p>

一只黑翅老鸦在坤煦宫正殿前的梧桐树上趴了窝，蒹葭池里的金碧鸳鸯好端端竟秃了毛，鲜血自然是没有的，却有几块焦结的鸟屎粘在匾额一角，浅白干瘪，看上去像朱漆退了色，更像是一巴掌糊在了皇帝脸上……</p>

李丰叹了口气，放轻脚步走到赵祚身边，</p>

“乌鸦呢？”</p>

赵祚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与沉闷。</p>

李丰忙恭声道：“皇上放心，都清理干净了。”</p>

景元帝点点头，只觉得头痛欲裂，那是十数年殚精竭虑、多梦浅眠的结果，何况，昨夜只歇了短短一个时辰。</p>

“那匾不要了，叫内府做块新的，用玄地金字，朕亲手书写，做成与乾安宫一样的尺寸。”</p>

李丰一惊，忙劝道：“皇上，这不合规矩啊，虽说是皇后居所，也不能与皇上的乾安宫用一样规格的匾，这……前朝那帮御史大人们，怕是不答应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