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小隐巧，大隐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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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时分，皇宫上空滚过一阵透雨，驱散了连日的暑溽，庭花翠叶都在清凉的雨帘中打起精神，随风摇摆着喜意的枝丫，一层薄阴却长久地笼罩着深深宫苑，蛩夜便早早来临了。</p>

苏媺带着朝欢回到棹兰斋，一壁嚷着“快拿些冰蜜瓜片来吃”，一壁又说“趁着这会儿凉快，快拿水来擦洗”，半晌，却只从夕安那里得到一盏热茶。</p>

“小姐又任性了！刚用过晚膳，倘或再乍凉乍热地积在肚儿里，又得生病了！小姐知道劝公主，也该劝着自个儿才是！”</p>

苏媺接过茶，借着盖子的遮掩，偷偷翻个白眼儿，一口热茶下肚儿，迎着窗外凉意习习的晚风，长长舒了一口气。</p>

夕安忙又阻道：“小姐可是大家闺秀，切不可再做此态，叫外人看见了，岂不笑话！”</p>

说着，她又瞪向朝欢：“都是你带坏了小姐！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小姐不拘束你，你自己也该注意些！”</p>

苏媺一默：秀姀走后，自己确是放松许多，有时恍惚似回到了幼时的姑射山，带着朝欢和夕安，漫山遍野地去摘花打鸟、追风逐日……</p>

她自失般一笑，将盏中的茶饮尽了，看向朝欢：“自打回了宣颐宫，你就一直盯着我看个不住。说吧！到底怎么了？”</p>

朝欢叹了口气，目光中满是忧色：“今日翮贵妃说：小姐比进宫时可是瘦多了，奴婢想着，还是跟老爷说一声，寻个稳妥些的太医，为小姐调理调理才好！”</p>

苏媺浑不在意：“我不是说了，夏日炎热，胃口不开，难免瘦了些！”</p>

夕安却正色道：“这事儿奴婢早就想说了。这一二年，小姐殚精竭虑，时常饮食不调，夜里又睡不安稳，如何能保养自身？只有小姐自己不觉得罢了！”</p>

苏媺抬手抚过脸颊，娇嫩的肌肤下并没有柔润的感觉，仿佛确是有些清瘦了。</p>

她故作轻松地笑道：“我觉得精神还好，不是什么大事！”待一眼瞧见夕安眼圈泛红，忙又道：“朝欢记得跟父亲说一声也好，只是不必巴巴地特意去说，免得家里人担心！”</p>

夕安的眉间带着久拂不去的褶皱，正欲再说，朝欢却冲她使个眼色：小姐今日难得开怀，何必非要说这些扫兴的事？日后加倍细心照顾小姐才是！</p>

夕安只得将此事暂且按下，一边凑趣儿道：“小姐今日听了出什么戏，这样高兴？”</p>

苏媺一怔，心底泛起一丝心疼：自那日被牛嬷嬷掌掴，夕安便甚少出暄颐宫，每日只能关在棹兰斋里忙些绣活。</p>

她眸底流过一道寒光，面上却不显：“整日被闷在宣颐宫里，好容易出去疏散半日，何况，今日的戏唱得确实好，我干嘛不高兴？”</p>

朝欢笑道：“小姐又哄奴婢！奴婢在一旁看得真真的，小姐的心思根本不在戏上！不然，奴婢出个题考考小姐：那琼英郡主、灵芝国嫂、上真仙姑三人拉着淳于棼要给他做媒，淳于棼一高兴，唱错了一句，小姐可知是哪句？”</p>

苏媺一噎，夕安立马举了团扇去拍朝欢的头：“死丫头疯魔了，连小姐也敢编排？瞧你轻狂的，小姐别理她！”</p>

两个人闹成一团，苏媺踢了鞋子，趴在水墨色白鸟红莲迎枕上，以手支颐，打趣道：“曲有误，周郎顾！我们朝欢比起风雅才子周公瑾，也不差嘛！”</p>

主仆三人说笑了一会子，眼见得戌时过半，忙侍奉苏媺卸妆梳洗。</p>

蒙昧朦胧的菱花铜镜里，白玉金杏钗闪着耀目的光泽，朝欢看着镜中苏媺白皙的脸庞，和唇角掩抑不住的笑意，别有意味地道：“今日惊云阁中的戏，奴婢没看懂，还请小姐指点一二！”</p>

苏媺嗔她一眼，笑意却慢慢隐去了，她拂过玲珑玉梳尖锐密麻的齿尖，声线似窗外夜风的清凉。</p>

“若真要‘隐’，便隐个彻底！什么大隐小隐的，不过是一边打着淡泊高致的幌子，一边又留恋这万丈红尘繁华，哪个也舍不下，还要妄求个两全其美、左右逢源，真真令人发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