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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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他相处那么久，怀胎生子一事，整个天下，除了盛太医、雁回、内玺，也就只有他知。我既知他底细，也知他脾性。</p>

那副脸色，必定是还藏了什么话未交待。</p>

对上武卫偷偷瞥来的目光，负手而立：“有什么事不曾老实讲，紧着说。”</p>

武卫额心一跳，再不敢蛮，道：</p>

“昨天早上，主子和统领说的话……属下，”武卫一咬牙，接着道：“属下听见了！”又猛的抬头，看着我，“属下绝不是故意要偷听主子和统领谈话！”</p>

他见我神色未有异样，许是觉得自己辩白一通好笑，面色一讪，垂头道：“属下猜想，统领想一个人去救人。”</p>

内玺为何如此急切？我不问世事的这几个月，他到底还有多少事未同我说？又或者还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p>

内玺做事，一向稳重冷静，绝不会如今次一般冲动。</p>

莫非……有什么不得己？</p>

不得已......</p>

抬袖拿指尖揉太阳穴，我蓦地，闻到了一丝极轻的迷香味。</p>

从前被绑架，醒来时，便闻过类似的味道。</p>

我的脸色愈发黑。武卫有些慌张，正要说话，我似是记起什么一般，突然往屋内冲，急急道：“老张，到屋里看看。”</p>

走到炭火处，果然，烧烬的碳灰边缘，有些粉末，比碳灰本身的颜色浅些。</p>

拿指尖捻起一撮，放到鼻尖一闻，立马抄起冷茶，泼到脸上。</p>

看着一脸疑问的武卫解释道：“是迷香，内玺在我的炭盆里，加了迷香。”虽然已经烧成粉末，功效大不如将将焚烧时，但我捻了一撮放到鼻下，迷香的效力仍十分强劲。</p>

武卫恍然大悟：“属下还说，主子睡的格外沉，比坐月子还昏睡的厉害。叫了一次未醒来，属下便不敢再打扰。”</p>

武卫也学我沾了一指灰，正要放到鼻下闻。见他要闻迷香灰烬，连忙提起茶壶，将余下的半壶茶对准脸泼了过去。</p>

武卫一个机灵，一把抹去挂在脸上的茶渣子，后怕道：“多谢主子。”</p>

“那……属下为主子加了两次炭，是不是……”武卫心虚的看我一眼，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反而让主子睡的更沉了……”</p>

话音越发微弱，样子也像做错了事的小媳妇一般。</p>

蓦地被气笑，站起身嗔道：“还不随我进帝宫救人！”</p>

……</p>

递上名帖，半盏茶的功夫，一队守卫朝宫门口走来。为首的我认识，是西州帝宫指挥使。</p>

与他国不同，西州建立之初到如今，历代君王一直信奉马上打天下，马上守天下。男儿个个能拉弓射大雕，赤膊与狼弈。</p>

民风如此，便格外瞧不上手无缚鸡之力，说话也软绵绵的阉人。</p>

故此，整个西州帝宫里，是无一个阉人的。若是换做青州，此时来迎的，必定是个位分与来客相近的公公。而西州，来迎我的，却是指挥使。</p>

说来，郡王这样附庸风雅之人，也是近年太平日子多了，贵族们无需整日骑马射练，才慢慢养出好文好奢的风气。</p>

步伐铿锵有力，下盘稳健扎实。指挥使行至宫门，右手一挥，列兵齐刷刷站定。左手朝我一请，略侧过身，请我入宫。</p>

“端木先生，请！”</p>

指挥使言语之豪迈粗犷，同动作礼数之周全到位，仿佛不是一个人能同时做出的。</p>

我也做了个“请”的姿势，与指挥使并肩进宫门：“指挥使大人许久不见，莫不是还抽空学了些礼数？”</p>

指挥使以为我嗤笑于他，拿上次进帝宫的小摩擦责怪他，便道：“上次多有得罪的地方，还要先生多担待。”</p>

见我挑眉轻笑，指挥接着道：“先生神通之广大，能从柒州借援兵救我国家，赫萨儿十分感激！”</p>

“我这人与指挥使大人正投性，也喜欢直来直去。所以方才，只是好奇，并无责怪之意。”拍了拍他肩膀，笑道：“至于借兵，天下不论哪一国坐大，对我柒州都是没好处的。帮你，就是我帮我自己。”</p>

“所以指挥使大人，不必谢我。”</p>

指挥使大笑两声，也拍了拍我肩膀以示亲热，知道我是个文人，落到我肩膀上的劲力，也刻意多缓冲了几秒，有力，却不重。</p>

“端木先生，不必再叫我指挥使大人。叫我赫撒儿就行！”指挥使豪迈的在空中比划了两下。</p>

见准时机，点头佯装随意道：“赫撒儿这样的痛快，叫我十分喜欢！在西州我还有个朋友，是你们的郡王爷。他叫我阿央，赫撒儿也不必叫我先生，不如同郡王爷一般，叫我阿央的好！”</p>

我连提两次郡王，赫撒儿挠了挠脑袋：“好是好，没想到郡王和阿……央，是朋友。”</p>

似听不出他话语中的异样，爽直道：“正是，郡王跟我，正是我和赫撒儿这样的好朋友！”</p>

“好朋友！”赫撒儿有些激动，握了握拳头道：“你们中原人经常说，朋友之间，要两肋插刀。我们草原人也说，没有不需要翅膀的鸟，没有不需要朋友的人。”</p>

“命可以没有，朋友不能没有。”</p>

见他如此热忱，我心里有些发虚。郡王也是，赫撒儿也是，草原男人易动真情，与他们相比，显得我龌龊不堪。</p>

从前为了青州算计郡王，今日为了郡王算计赫撒儿。</p>

赫撒儿兀自说着，临近大殿，径直停下，看着我认真道：“借奶还酥油，借牛还骏马。阿央你不知道，郡王惹了大麻烦。等会儿见可汗，千万不要提郡王。”</p>

佯装疑云道：“郡王？麻烦？可汗？”</p>

赫撒儿推了推我，示意不能再停脚，道：“可汗觉得，西州起兵祸，是我们忘本的缘故，战争是长生天对可汗的惩罚。所以可汗有令，以后不再叫帝君，追溯先祖，改叫可汗。”</p>

据我所知，可汗，是西州建国之前，作为游牧民族，对王的称谓。</p>

“还有郡王，惹了大麻烦。”</p>

“大麻烦？”</p>

赫撒儿刻意压低声音，嗓子仍是掩不住的洪亮：“对，大麻烦，很大的麻烦。”</p>

我一幅才知道的模样，焦灼道：“郡王是我朋友，他犯了什么罪，你好好跟我说。等会儿帝君，不，可汗跟前，我必须要为他求情。”</p>

赫撒儿着急道：“吃人家香餐，要当日回敬。借人家良骥，要当年回还。你今天为郡王说话，明天就会为我说话。交到这样的朋友，是长生天赐我的福报。”</p>

赫撒儿说的似乎是西州俗语，只是临近殿门，他还未明确表态……</p>

我还得，烧一把火。</p>

“赫撒儿，郡王是我朋友，和你一样的朋友。哪怕可汗拉我去喂鹰，我也要救他。你说他犯了大错，等会儿你就装作不知，免得我触怒可汗，他牵连到你头上。”</p>

我神情恳切，字字情真，简直闻者落泪，听者动容。紧跟着，我握住赫撒儿的手，咬着一口银牙，一副为了友情视死如归，抛头颅洒热血的样子。</p>

“阿央！”赫撒儿十分动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