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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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仔细端详，上面印有嘴唇的形状。</p>

听见张桦的抱怨，周姐夫避开她喂药的手，勉强憋住快跳出的咳嗽声，抑住胸中痛苦，虚弱道：“爹……您别说她……难为她了。”</p>

他这句话说的漫长，仿佛用尽所有力气。说完，又是猛烈的咳嗽。</p>

“闭嘴吧。”张桦把碗递给丫鬟，扶他睡下，没好气的说：“省点力气多活两天吧。”</p>

“不……多活天……你便难受天。”周姐夫躺下，面朝里，将咳嗽声捂进被子里，听起来格外沉重：“早死了好，死了好。”</p>

本就昏沉的房间，又平添几分哀伤。</p>

屋外响起阵脚步声，紧接着周兴先迈进来，他先抬眼看见秋云，眼前一亮，但很快眼睛里的光便消下去，裹在长袍里的身躯，慢慢走到床边，轻轻唤了声：“爹爹，好些了吗？”</p>

周姐夫没有回答，肩膀轻轻抽动，示意他还活着。</p>

他看丫鬟端着药，又扭头和张老汉等一一问好，轮到秋云，他声音轻些，添份小心：“云表妹。”</p>

秋云只微微点头应下，客气的回道：“表哥好。”</p>

“是亲家来了吗？”门外又响起的声音里透出年纪。</p>

随问话，进来位黑发中夹杂几丝白发的老妇，团脸丰颊，圆眼睛周围布满皱纹，却挤不掉的其瞳中精光，随时光流逝的法令纹被饱满的脸托起，让她的精明淡去多了几分和气，穿件紫檀色锦绸棉袍，上面印有曲瓣莲花纹，是位看起来平易近人的老太太。</p>

她身后跟位眉目清淡的年轻姑娘，着嫩黄绸裙轻移碎步紧随老太太身后。</p>

不消说，来者是周宅当家主母周老太。</p>

她一进门，朝坐下的张老汉问好，伸手去握张老太的手：“辛苦亲家母大老远来探望吾儿。”一直未开口的张老太面红耳赤。</p>

周老太没有为难她，将目光投向屋内的其他人：“若我没猜错的话，这位必是张家二弟了吧。”</p>

张老汉忙介绍：“亲家好眼力，这是我二儿子张勇，旁边是他媳妇刘氏，再来这位是我家老五张林，小些的是二儿子家三个闺女，秋云、秋月、秋雨。”</p>

提到秋云时老太身后的姑娘眼睛抬了抬，像若有似无的风，从秋云脸上擦过。</p>

老太太朝张桦吩咐：“去厨内叫黄婶添些菜，不可怠慢。”</p>

张桦不动，使丫鬟：“听见话没，叫你去。”</p>

丫鬟赶紧放下药碗，蹬蹬两步跑出去。</p>

张老汉见女儿的态度放肆，登时便想骂人，又想起背朝里的女婿，想起那如雷声般的咳嗽，说不出话，那张床不像床，活似张黑色的坟冢。</p>

周老太走到床边，轻轻唤了声：“儿啊。”</p>

周姐夫依然抽动肩膀，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的躺平身子，盯着头上顶幔帐，嗡嗡的回声：“娘。”</p>

老太太见桌上碗里药还剩大半，皱起眉。</p>

她像突然想起来，朝众人介绍后头的姑娘：“忘了和大家说，这是我娘家的侄孙女，银琴，快给阿公阿婆问安。”</p>

姑娘走上前，娉娉婷婷的问好，说话细声细气，礼节周到。</p>

“好啦好啦，哪里来的这么多繁文缛节，成天和这位问好那位请安，尽在周二面前浪费时日，是想气谁？”张桦没好气的打断，想撵老太太和小姑娘出去。便对周兴说：“你带表妹们去你二弟书房坐着说话，或随便哪里，娘。”这句话是对周老太说：“既然不想怠慢你亲家，便引去客厅坐坐，在我这黑天蔽日的屋内坐着像什么话。”</p>

话说的生硬，张老汉拍桌：“怎么和老太太说话的！”对周老太作揖：“对不住了亲家母，养在家里时没教好。”</p>

周老太无所谓的笑笑，抬手止住，话说的大气：“亲家别说此话，教的很好，她照顾吾儿辛苦，难免有些抱怨，原也该我们这些闲人受着，无关乎身份。若说教的不好，在我家时日更长，也该怪我家风不良带坏媳妇。”她邀请众人出去：“走吧，亲家，二媳妇说的没错，该去客厅坐坐，喝口茶，等着用饭。”又对周兴道：“你们也别去书房坐了，同我们老人家一起，害不了你们，正好几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凑在一起，我叫铺子头拿几匹花色来你们挑挑。”</p>

周兴答应，领了众人出去到客厅。</p>

迈进厅中，只见长条案上悬挂一副嫘祖画像，两边悬挂知足常乐，能忍自安的楹联。</p>

周老太在上首的圈椅坐下，其余众人自在下首找椅子坐。周兴退去里间，过会儿和丫鬟一起将茶端上。</p>

她喝口茶漫不经心问道：“我看亲家女儿已到说亲的年纪，不知可说上人家？”</p>

张老太闷起头，张老汉只能接道：“还没呢，麻烦亲家挂念。”</p>

周老太点点头，我家老大二女儿今日随她母亲回外婆家，也正在寻人家，她娘亲都快看花眼了，成日和我抱怨呢。”</p>

她顿了顿，对周兴道：“别腻在这里，去找吴大夫来，你父亲今日只用了半碗药不到，烦他给看看，昨儿还能用下半碗。”</p>

周兴瞅了眼秋云，乖乖退下。</p>

银琴正好进屋，见周兴出去，问道：“二表哥哪里去？”</p>

周兴客气回：“去找吴大夫。”</p>

“琴儿回来的正好，同你表哥一起，到铺子去，你小姑娘家家眼睛毒，拿几匹好料子和姐姐妹妹们分，就说我吩咐的叫许掌柜不准耽搁。”周老太又吩咐。</p>

银琴自然顺从和周兴一并出门去。</p>

张桦坐在侧首拨动指甲，哼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太要保媒呢，成日介的将男男女女绑在一起。”</p>

“倒也不是，若使你去，恐许掌柜不买面子。”周老太淡淡道。</p>

几人坐了半天，也不见周家老大老二及其家眷，本应由张老太应酬亲家，却只周老太和张老汉问答。</p>

“我看二弟家大丫头，也到了年纪？”周老太放下茶杯问道。</p>

秋云抬头看顶上八仙过海六角雕花宫灯，上面垂穗似乎久未擦拭，变成暗红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