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怀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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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又是下雪，姜氏派来的一名年长侍女撑着伞，小妹提着灯笼，把韩松带回屋里。那侍女为她点了屋里的灯，整理了梳洗铺盖，待要离去时忽然说道：“小娘子还没有给这丫环起名，平日称呼起来不方便。”</p>

韩松没有想到这一层，一时有些歉意，便问小妹道：“你有想要的名字吗？”</p>

小妹没有答话，那侍女已含笑说道：“奴婢想的名字，哪里有贵女起的好？”</p>

韩松对这一套上下尊卑的规矩本来抵触，只是平时并不表现。今日听了殷昀的话，胸中郁郁，不禁说道：“哪有什么贵女？”</p>

那侍女说道：“小娘子衣裘皮嫌沉重，食糕饼又嫌细腻，如何不是贵女？”</p>

韩松心不在焉，过了片刻才听出来这话里是讥讽的意思。她十分惊异，脸上一时红了，转过身来，那侍女却已经躬身退出去了。小妹垂头立在一边，脸色发白，见韩松看过来，扑通一声跪下了，说道：“都是奴婢的错，吃糕时叫令雪姑姑看见了，对她说是小娘子不要吃的。”</p>

韩松道：“你说的是实话，起来吧。只是说我一句，不算什么事。”</p>

小妹听了，顿时落下泪来。韩松知道她误会了，有些头疼，说道：“没有怪你。我衣食住行都靠人家款待，还要说挑剔的话。是我失礼，她嘲讽我也是应当的。”</p>

小妹哽咽道：“怎么是应当的！小娘子明文字知礼节，议论比得上诸位公子，当然是贵女！怎么能用衣食来评论！”</p>

韩松听她说这样一番话，倒很意外，笑道：“那你比我有见识。”</p>

又道：“但学问如何，也算不上是贵贱的分别。”</p>

小妹一脸不解，韩松摇摇头，问道：“所以你有中意的名字吗？”</p>

小妹轻声道：“还请小娘子赐名吧。”</p>

韩松看这少女仿佛有旧事，想必与这乱世有关，也并不再问。但拿案上的书卷看一看，也挑不出什么名字。她回头望向窗外，只见廊下灯火幽微，昏暗中细雪绵密，簌簌不绝，不知通往何处。</p>

韩松看了片刻，说道：“‘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不如叫采薇吧。”</p>

殷昀虽然没给韩松减免题目，大概也觉得她呆到天黑不甚方便。第二日便使人传话，让她把课业分两日做，单日下午也去读书。韩松进了屋，见照例是一沓纸。案上却多了一套茶具，还摆着一小叠黄豆糕，殷昀不在房间里。她认真读了两张，忽见看院的小童引一人进来，竟是傅易。</p>

他不在时，韩松也没特别想起他。但忽然见到他，真如见了亲人，惊喜地叫了一声，奔上前直扑进他怀里。</p>

傅易有些意外，但见她满脸喜悦，也展颜而笑，顺手接住她转了一圈，问她近况。</p>

韩松在他脚边坐下，从吴先生说到殷昀，竟叽叽喳喳讲了一盏茶。她模仿殷昀板着脸说道“我非上驷之才”，傅易听了不由大笑，又听她说了片刻，面色却淡下去，问道：“有人欺负你吗？”</p>

韩松愣了一下，不知道傅易怎么看出来她心里不痛快。她想了想，还是不愿意当着他的面说假话，说道：“没人欺负我，只是到底没有家里自在。”</p>

一个家字出口，才发现这句话出奇地真实。她一时咬紧牙关，才忍下突然的泪意。</p>

傅易也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两人沉默片刻，韩松问道：“将军有什么心愿吗？”</p>

她忘了叫义父，傅易也不在意，问道：“为什么这么问？”</p>

韩松说道：“殷先生说，人要知道往何处施力，才能学有所用。我想他说的对，我要有一个读书的目标才好。但是想了好多事，都远在天边，不切实际。”</p>

傅易笑道：“所以你要把我的心愿当成自己的心愿吗？”</p>

韩松说道：“是呀。将军想要做什么，我可以帮你。”</p>

她双眼明亮，说得十分坦然。傅易一时不语，半晌说道：“读书不必为人。殷潜光行事只图功利两个字，你不要被他误导。”</p>

只听一人道：“我就说他还要怪我。”只见两人进来，一人披发长袍，正是殷昀。另一人身着戎装，面相和善，却没有见过。</p>

傅易背后说他被撞见，倒也很泰然，转身说道：“我也不曾请你帮忙。”</p>

殷昀嗤笑一声，显得难得地生动。他走到案前，广袖一挥，韩松忙不迭地给他让开了。殷昀自己坐下，又以目示意另一人对坐。他往屋中望了一圈，自己伸手倒了碗茶，一边说道：“罗全功那里没有说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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