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下城区【新书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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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p>

江御流轻轻地在心里笑了一声。</p>

他转过身来，扫了一眼鸦雀无声的众卫士，最终盯住了那开口阻拦他的炎凰卫卫士长。</p>

这锋利的一眼直将那年轻人钉在了原地，教他冷汗直流。他下意识地压制住自己的恐惧，越发板正地挺胸站直，目光却低垂着，不敢与江御流有任何接触。</p>

江御流望了他一会儿，并没有发火，反而突然一本正经地叹出口气来。</p>

“怎么，不相信我？”</p>

年轻的卫士长当即慌了神：“不是！自然不是！”</p>

他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望向孤身站在黑暗中的江御流，悄声问道：“只是……您一定要去下城区么？”</p>

“去找人。”江御流波澜不惊。</p>

众卫士面面相觑，显然都十分担心大统领。人群各处纷纷有胆大的开了腔，你一言我一语地插嘴进来。</p>

“可是最近七星教在下面闹得那么凶，您一人下去......能行吗？”</p>

“要不兄弟们随您一起？”</p>

“就是！七星教那帮败类若胆敢找上门来，弟兄们一人一口唾沫，也给他们淹死！”</p>

江御流微微低头，压下唇畔的笑意。</p>

“没关系，我要找的人七星教恐怕不敢惹，而且下面是什么情况你们清楚，去多少人都是白搭。”</p>

他一边说着，一边大步走到了要塞校场的中心。</p>

这座鼓楼一般的建筑在墙壁上开了数道凹槽，火油沿着槽体内的引线挨个流入螺旋形布置的灯盏中。一圈圈、一层层，多达数千盏的火焰喷薄着跃动的明光，映照整个阔达平坦的校场地面。</p>

而在校场中心，一道直径约莫有两丈的巨大圆形镔铁门就开在地面上。它像是吸收了天地间一切的光源，漆黑深黯，像个深不见底的空洞——这就是中城区直通下城区的入口，因为形状相似的原因，铁围栏的炎凰卫们便给它起了个外号，名叫“落水洞”。</p>

“开门。”</p>

江御流在落水洞前站定，吩咐道：“不用担心我。这是命令。”</p>

炎凰卫卫士长仰视着那漆黑洞门前长身玉立的白衣统领，清楚他去意已决，只得领命。</p>

他拉开长弓，手臂和面孔因竭力而爆出青筋，伴随着“铮”的一声巨响，这充满力道的一箭命中了塔楼上方矗立着的瞭望塔下低垂的铜钟，几乎细不可见的震动在古老的黄铜表面扩散开。</p>

“嗡——咚——”</p>

铜钟发出了极为特别的低沉而颤动的轰鸣声，在这清冷寂寥的夜色中短暂地回响。</p>

它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发出这样的声音了，这是数年间它仅有的召唤，意味着……落水洞，开！</p>

塔楼中，深藏已久的机关被启动了。</p>

一阵沉闷的、令人牙酸的锁链摩擦声响从所有人脚下不知通向何处的深处传出，像是来自深渊的诡异妖魔响应了钟声，将要挣脱束缚爬向人间。</p>

落水洞黯黑色的巨门从中间分开了一道缝隙，嘎吱嘎吱地沉吟着，慢慢打开。地底掀起了狂风，汹涌地、尖锐地从缝隙内冲出，一阵夹杂着血腥与尸臭的阴风立即裹挟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墙上的火盏猝然熄灭。</p>

饶是经验丰富的炎凰卫卫士长也勃然变色，向后倒退了半步，顶着狂风嘶吼着。</p>

“注意警戒！”</p>

炎凰卫众卫士立刻汹涌而出，分列在落水洞两侧，排成了前后两层队形。</p>

前排的卫士立即单膝跪倒，手持长盾长剑顶在前方；后排的卫士手持机弩扣上了弩箭，白森森的箭头指着落水洞下的一片黑暗死寂。众人之中，唯有白衣凛然的江御流立在落水洞前，面无波澜。尽管腥臭的狂风卷动他的黑发与衣袂，他依然不为所动，像尊无畏的雕塑，在黑暗中静静等待着。</p>

大地轰鸣着、振动着。</p>

那通往无间地狱的大门缓缓张开，露出了一片深不可测的黑暗深渊。</p>

在最后搏命般的一次剧震后，落水洞轰然洞开。炎凰卫众人竭力稳住下盘，堪堪不被震倒在地，这才将目光投向了大门下的世界。</p>

只见一道染满了血迹的石头阶梯从黑暗中伸出，连接着落水洞大门，仿佛是深渊之底吐出的一条长长血舌。</p>

肮脏的蚊蝇凝聚成大团黑雾，恋恋不舍地在那血泊里痴缠，月光下，那尚未凝固的深红色血液甚至淌成了瀑布，漾着微微的涟漪。</p>

人，各种各样的人，他们的尸体陈列着、排布着、扭曲地挂靠着……遍布在这血的地狱里。</p>

头颅里贯穿长箭，胸骨里卡着利刃，有的尚在腐烂，有的已经化为枯骨。</p>

台阶上淌着铜绿色的腐烂脏器，牵着难以被分解的人类毛发，悬着无穷无尽的断肢和超出常人理解的扭曲骨骼。那地面上、墙壁上还带着凝固的血手印，刻着万般惨烈的抓痕。</p>

没人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但倘若真有阿鼻地狱，这里定是其中一角。</p>

如有实质的腐烂气体蒸腾着冲进了众人所在的地表，众炎凰卫面色惨白，竭力忍着呕吐感。</p>

在死寂的氛围中，只有江御流云淡风轻的声音响起来：</p>

“我大概三个时辰后上来，开门暗号还是与以前一样。”</p>

他面不改色，取过一根火把踏进了石梯。</p>

粘稠的血液在江御流靴下发出“嗒嗒”有声的剥离的轻响，他走了几阶，像是想起了什么，略有些拧眉，仰头提醒众炎凰卫士们：“还不关门？怎么，想被罚月俸？”</p>

“老大，您可要万分小心！”众卫士均都面带忧色。</p>

“别担心我，坚守岗位。”</p>

江御流说罢，蹲下身从地上的尸骨上扯下一张斗篷，然后从容不迫地沿着石梯朝着下城区走去。</p>

落水洞的大门在一阵锁链摩擦声中缓缓闭合，一丝微光随着大门的关闭慢慢缩小，最终消散在了一片深沉的黑暗中。</p>

……</p>

江御流站在原地，缓缓闭上眼等待了片刻。</p>

过不多时，双目适应了漆黑环境，隐约可见眼前一片小小区域，脚下的灰白色的钟乳石梯融入无边的黑暗。</p>

他把刚刚捡来的斗篷披在了身上，闷不做声地向下走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