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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势不大,雪花飘洒。
阿史那思摩顶盔掼甲,站在城头,丝毫不惧鹅毛一般的大雪落在甲胄之上,带来彻骨的严寒。
他极目远眺,南方的山梁被大雪覆盖,如同一条一条蛰伏在大地之上的怪兽,透过风雪,隐隐约约之间,那起伏逶迤的长城在山岭之上蜿蜒纵横,气象万千。
往北看去,草木凋敝的原野一马平川。
这片平坦而肥沃的土地,到了夏天,就会长出肥美的草原,河水充沛,牛羊成群,这里是東突厥最后的繁衍之地,勤劳勇敢的突厥人称之为——白道川。
而阿史那思摩脚下的这座城池——定襄城,就是東突厥人最后的领地。
这是他率领着十余万突厥人投降大唐,向大唐皇帝宣誓效忠,并且保证替大唐肃清北疆边患、用族人的血肉铸成另一条长城的代价换来的。曾几何时,阿史那思摩曾天真的以为用鲜血和牺牲换取大唐的支持,就能够使得族人永远繁衍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再不受胡人之间彼此残杀之恶,再不受逐水草而迁徙之苦,子子孙孙,世世代代的安逸下来,或许不久之将来,说汉话、写汉字的子孙们,也能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汉人,可以迁移至山川壮美的关中、温润富庶的江南,做一个真正的唐人。
然而现在,一切似乎都将要落空了。
就在北方目光所及的尽处,一座庞大的军寨矗立在那里,连绵的毡帐即便是漫天的大雪亦能够看得清楚。
在那里,有二十万薛延陀的铁骑枕戈待旦,或许就在那一刻,便会冲着定襄城发起冲锋!
当然,二十万只是薛延陀的自称,阿史那思摩相信,那只是他们吹嘘出来的数字。夷男可汗“胜兵二十万,立其二子为南北部,分别统御”,最强盛的时候薛延陀也不过是二十万铁骑,又怎么可能全部南下,国内一个兵卒都不留呢?
更何况,此次率军南下的乃是夷男的次子大度设,其长子拔灼才是汗位的继承者,此刻正守在郁督军山的可汗牙帐,其帐下的军队才是薛延陀真正的精锐。
故而,阿史那思摩敢断言,此次大度设南下,所统帅的兵卒绝对不会超过五万之数。
然而仅仅是五万,这在当初東突厥最鼎盛之时连眼皮子都不会夹一下的数字,现在却极有可能带给他的族人灭顶之灾。
自从颉利可汗死后,東突厥遭受大唐的追剿围杀,内部又反叛分裂,昔日雄踞草原的伟大汗国,早已分崩离析。跟随他投降大唐的族人,加起来也不过十余万人,其中尚有许多老弱妇孺,绝大多数的青壮都死在这些年争夺白道川的一场场战斗之中,能战之士不过两万,还远远没有恢复到当年强盛之时的规模。
也正是如此,大唐才会放心将这一片肥沃的土地交给他们繁衍生息……
这里曾是突厥故地,如今却仰仗大唐鼻息,方才定居于此。
迎着漫天风雪,阿史那思摩叹了口气,吁出的热气化作白雾,在眼前消散。
他早已厌倦了在草原上风吹日晒艰难困苦的生活,长安的笙歌燕舞钟鸣鼎食,消磨掉了曾经作为阿史那家族子孙最强健的体魄,也侵蚀了曾经立志成为先辈们那样伟大可汗的志向。
他唯一的愿望,就是率领族人,安居在这片肥美的土地上……
“大汗,有一位老者冒雪来到城下,说是当年颉利可汗帐前的故人,请求一见。”
一个副将脚步飞快的前来,高声说道。
“阿史那”是草原上最高贵的姓氏,世世代代皆为突厥可汗,意为“高贵的狼”,象征着突厥最高的统治权力。阿史那思摩的父亲咄六,便是颉利可汗的弟弟,颉利可汗在位的时候,甚为喜爱阿史那思摩,曾赐封他为为“夹毕特勤”,拥有者顺位继承突厥可汗的权利。却因为他相貌长得像胡人,而不似突厥人,伯父处罗可汗怀疑他并不是阿史那家族的血统,所以地位很高,却一直未能掌管大权,设立牙帐。
投降大唐之后,李二陛下对其非常信赖重用,敕封其为右武侯大将军、化州都督,后来又敕封其为乙弥泥孰俟利可汗,统御突厥降人,命其度过黄河,定居在白道川,并且于定襄建城,世代为大唐之屏藩,长久替大唐守卫边疆。
故而,突厥族人尽皆称呼其为“可汗”。
“颉利可汗帐前的故人?”阿史那思摩浓眉一挑,被长安安逸生活豢养出肥肉的腮帮子一颤,愕然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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