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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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站在阳光里，而我站在阴影里。</p>

我们擦肩而过无数次，却始终不曾相遇。</p>

我是你在记忆里最深刻的迷离相思，你是我迎着阳光看到的清晨空气。</p>

该怎样去忘记，又该怎样去铭记。</p>

我做了一次又一次选择，却始终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一切。</p>

那埋藏在心里的爱与恨，纠缠如深谷幽草，密密麻麻，蔓延生长。</p>

渐渐封闭我的心。</p>

看不见丝毫阳光，就像我破不开，那与生俱来的厚重枷锁。</p>

我始终不曾遇见你，就像我始终在拒绝你。</p>

我们都相信这世界的温度，却采用了，截然不同的，两种方式，令人唏嘘。</p>

四月的风折叠温度，隔着微凉的空气照耀到心上来。</p>

深蓝色天空上是一朵飞腾的云，远去的飞机留下一条长长的线，慢慢消散。</p>

静默的河边，钓鱼的老者花白着头发无声呆坐，凝望着那水面的，片片波澜。</p>

他悠闲惬意，把这一幕谱写成诗。</p>

绿柳如烟垂入水中，水面上还有刚刚落下的些许花瓣，随着水流渐行渐远。</p>

瞬间即是永恒。</p>

杨柳岸，艳阳天的下午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刻，没有晓风残月。</p>

又或者，在等待晓风残月。</p>

就像等待着时间翩跹而过。</p>

古道西风，杨柳炊烟，落花成诗，被无数人吟唱了千百年。</p>

红色桶里是两条不大的鱼跳跃着挣扎，水面漪轮层叠，然后瞬间消失。</p>

它们的生命也许即将结束，也许才刚刚开始。</p>

有些生命在世间永存，有些生命转瞬即逝。</p>

林芷走在河边，宝蓝色长丝绒裙子比此时此刻的天空更加苍蓝，翠绿色低筒单靴，比旁边的柳叶更绿。</p>

黑色口罩，黑色粗框眼镜，黑色头发呈公主切双层叠加，一层在下巴上一厘米，一层搭在肩上，垂直如瀑布。</p>

她坐在斑驳的木凳上，看着三四米外，白色流浪狗灰头土脸的被一个小男孩抱在怀里，嘴里说，狗子，跟我回家，我养你，你以后再也不用流浪了。</p>

他父亲在旁边看着他笑，多么温暖的时刻。</p>

他们远去，带着那一条彻底结束流浪的狗，开启它短暂又幸福的一生。</p>

她想起那时候的自己，就像此时此刻的自己，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还好红疹已经在消退。</p>

小麦色皮肤在柳树的阴影里，浅浅红疹已经淡化，看起来健康自然。</p>

手机响起，浅绿色手机壳背面透明，里面夹着一个黑色圆片，壳上挂着一颗银质铃铛，随着手机的拿起发出清脆的声音，像古老的古琴曲。</p>

丝竹不乱耳，案牍不劳形。</p>

“好的老师，我在皮肤科，马上过来，大概十分钟。”把手机放进墨绿色包里，戴上帽子，起身离开。</p>

沈珏从人群里走出，一眼就看见了迎面而来的，那一抹宝蓝色身影。</p>

对方同他一样，口罩遮脸。</p>

他戴着黑色鸭舌帽，对方灰色礼帽，墨绿色包包，翠绿色鞋子，很大胆的配色。</p>

气质出众，色浓却冷艳。</p>

对方握着手机，看都没看他一眼。</p>

回头看着闪烁灯光上的名字，李*娜。</p>

名字普通，人却很出众。</p>

三楼，窗外是一树参天的银杏，嫩绿色叶子随风飘摇，充满了生命的希望。</p>

春风在外面温柔吹过。</p>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p>

沈珏很喜欢这句话，一如他喜欢写出这句话的，诗人的名字。</p>

那人才济济的唐风宋雨里的多少诗词，是这个国家浩瀚漫长又巍峨历史里的，华丽篇章。</p>

因为一句话，喜欢一个诗人。</p>

他在春天，看着一个人，想到这句话。</p>

用来形容此刻的心情，再好不过。</p>

心情和窗外的喜鹊一样雀跃，忽然撩动了最为深刻的一根心弦。</p>

楼外楼里，是芸芸众生的，人间疾苦。</p>

生命在这里开始，在这里延续，也在这里终结。</p>

楼下的救护车闪烁着刺耳的声音，划不破医院的喧嚣。</p>

他没有走，他决定等一下。</p>

二十分钟后，手机响起，来自王柏，他捏着手机走向略微僻静的楼梯口，尽量不吵到别人，也不被别人干扰，一边用余光瞥着远处。</p>

电话接完，是十五分钟后，陆教授的诊室又进了另外一个人，没看到她出来，他正思考，又觉得自己是不是魔障了，摇头苦涩一笑，转身下楼。</p>

一身黑色的沈珏迎着黄昏渐渐沉下的黄色光线，坐上自己的车。</p>

绿色奥迪开出第一医院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后视镜里划过一个宝蓝色的影子，她走了门诊楼另一侧的电梯下来，在他低头打电话的，某一秒钟。</p>

医院离步行街很近，步行过去，融入拥挤而规整的人潮，交警在路边站成一排疏导交通。</p>

“晚上体育场那边有江城南的演唱会”擦肩而过的女孩高声说，“可惜我没有抢到票，好气。”</p>

女孩青春洋溢的脸上满是笑容，绝不是她这般颓然的样子，她再也回不到这样肆意的青春，又或者，她从来没有肆意的资格。</p>

蓝色楼宇告别了，这一天最后的橘色霞光。</p>

巨大的玻璃堆积成镜子，映照着她的脸，身着西装的销售站在门口对她笑脸相迎，她回之以微笑。</p>

静默看了半分钟，指着放在架上的一个蓝色格子纹包，报会员卡号，刷卡，全程一分钟不到。</p>

打好包，她低声说谢谢。</p>

不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是漫长而深刻的习惯。</p>

她不曾看见身后两个导购感叹速度之快的眼神。</p>

在手机上打了车，停在路边的车闪烁着灯，拥堵的路，身后同样堵车的沈珏看见她的影子闪现了三秒，然后消失不见，还以为自己眼花了。</p>

他摇头苦笑，一路把车开到体育场。</p>

林芷打开手机，视频里是江城南穿着半边黑色半边白色礼服唱歌的样子，帅气灵气，一如每一年。</p>

台下人流成海，荧棒光闪烁，横幅拉起，高声欢呼，高声伴唱。</p>

沈珏坐在第一排台下，看他唱歌，看他跳舞，看他俊美面庞上的灵气肆意。</p>

这是他喜欢江城南的第十年。</p>

他旁边有一个空位，上面放着一束黄色玫瑰，似乎是人没有来。</p>

门票这么贵又难抢，还是有人这么肆意，多么可惜。</p>

晚上七点半，陆世安一家三口走进山抹微云大堂，一眼就看见了等在沙发上的林芷，手里提着一个橘色的大袋子。</p>

“有劳了林芷。”陆世安微笑。</p>

“应该的，老师不用客气。”她尾随陆世安一家身后。</p>

黑色中山装的大堂经理指引着路进入包间，一起坐下。</p>

陆白推开门看见林芷的漂亮的脸，脑海里蹦出三个字。</p>

鸿门宴。</p>

陆世长和白霜坐下。</p>

陆世安开口“我大哥，我大嫂，陆白。”</p>

“我的学生，林芷。”</p>

林芷自然知道陆世长和白霜，南法大学的校长和化学教授，不过这么正式的见面，是第一次。</p>

她早就了然今日吃饭的原因，所以并不意外。</p>

“陆老师，白老师，久仰大名，陆白学长，很高兴认识你。”她端起杯子，浓郁的橙汁在里面，像极了今天的金黄阳光。</p>

都很客气，一桌子七个人，加起来五千六百个心眼子。</p>

“听说我叔的学生里，你的厉害数一数二，百闻不如一见。”陆白给她夹菜，笑容诚恳，林芷从里面看到了戏谑。</p>

“学长谬赞，四位老师桃李满天下，我是一颗最不起眼的，比不得陆师兄年纪轻轻就是教授，我们只差两岁，我硕士还没毕业呢。”林芷说完，吃了一口菜，端起杯子与陆白碰了一下，喝了一口。</p>

泰山崩于面，我自岿然不动。</p>

这句话带着十分的真心，滴水不漏。</p>

毫无奉承可言，说的都是事实。</p>

连带着对自己的，微微嘲讽。</p>

陆家没有池中之物。</p>

“哥，我要吃虾。”挨着陆白的陆喆说，陆白夹了一个虾给陆喆，他没动筷子，“我爸的学生里，林芷姐姐长得最好看。”八岁的陆白低头吃虾。</p>

食不言寝不语，说了几句浅浅的话，一顿饭吃的沉默。</p>

临走时她主动与陆白一家交换微信，她向来习惯给别人面子，事关尊重，无关矜持。</p>

何况是学术圈里的丰碑。</p>

求之不得。</p>

走出包厢，迎面对上两个人，里面有许久未见的人。</p>

眼角余光里，黑色西装和粉色长裙下模糊的身影。</p>

直到霍煜恭敬的说“陆老师，白老师，陆老师，乐老师。”</p>

陆世长和白霜微笑，白霜点头“和朋友一起来吃饭啊，陆白刚回国，我们吃完了，你们慢慢吃。”</p>

两个年轻男女独自出来吃饭，却保持着礼貌的距离。</p>

有些人说话，滴水不漏，从不冒昧。</p>

“好的老师，你们慢走，改天我们再聚。”他的黑色衣服飘逸在她的眼角，还是模糊的，一如他这个人。</p>

没有互相介绍，只有礼貌的寒暄客气。</p>

各自转身，她觉得自己的头发上长了眼睛，感受到身后传来的目光，但她不会回头。</p>

一个月没见，这是他们相识的第七年，也是他们一如既往的装作陌生人的每一年。</p>

“陆白，你送林芷回南大。”陆世安表情淡然，抱着陆喆，牵着乐诗语。</p>

“好。”陆白回答。</p>

“好的老师，那就有劳学长了。”陆白停在一辆白色宾利前，打开副驾驶，各自坐好。</p>

她手机振动亮起，微信闪出一条消息，将手机按上黑屏，对上陆白的视线，他伸手给她系安全带，她习惯性的全身一缩。</p>

“我自己来，谢谢。”系好安全带，陆白没有开动。</p>

“果然，你和我想象中一样。”他立体的眉眼闪动，先亮出一张牌。</p>

“你果然了解我，当然，我也了解你。”她笑容肆意，目光带着三分挑衅，也亮出一张牌。</p>

车子发动，都没有再说话。</p>

开了二十多分钟，她解开安全带后看了他一眼，下车走向研究生公寓。</p>

手机亮起的微信里，江城南发来消息：花收到了，下个月我生日你记得～</p>

和陆世安的今日之约，是半个月前临时定下的。</p>

本来打算去看他的演唱会，最后只能爽约。</p>

陆白凝望。</p>

夜色下梧桐树影婆娑打在她身上，她像是一束明亮的光，又像是，一只啄人的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