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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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白的深处是寒冷的冬，谁醒在谁的梦，无影亦无踪。</p>

别来太匆匆，最是梅花深红，百年且吟冬风。</p>

烟花盛开的日子里有温柔暖香，多年重叠以后自是人生太凄凉。</p>

心无处安放。</p>

且带着秘密散场。</p>

白日里，光线闪烁的电影院，是一个独立的空间。</p>

它隔绝了外面的世界，隔绝了喧嚣，隔绝了吵闹。</p>

把人的心绪，完全拉入到电影里面去，拉进一段故事，拉进一段文字。</p>

尤其是好的电影。</p>

能让人快乐，也能让人感伤。</p>

那些流淌在笔尖，流淌在手指下的文字，最终也会流淌到，懂你，以及爱你的人心里。</p>

无论他们与你，是怎样的关系。</p>

林芷在南城的影院里，被自己的作品影视化后的情节刀的像绞心般痛到极致的感觉的时候，万里之外的苏子衿，同样也被记忆凌迟着心。</p>

医院里永远都充斥着药物的味道，它们并不好闻，很多人甚至十分讨厌医院，但很多人的生命，都在医院里得到延续。</p>

许多人的生命从这里开始，许多人的生命从这里终结。</p>

四十九岁的苏子衿，没有戴口罩，小麦色的皮肤，一身粉红色定制休闲套装，在苏灏进入重症监护室的时候，看着二十五岁的林芷，发来的她和七七的合照，瞬间泪流满面。</p>

记忆里最痛苦的点，好像很多。</p>

多得数都数不清。</p>

最早的一个，必然是罗玉青的彻底消失。</p>

那一日，一身黑色，看起来似乎沉睡着的罗玉青，没有了呼吸，而且再也不会苏醒。</p>

她很平静的躺着，没有任何表情。</p>

她美丽的面庞陷入了永恒的沉睡，那一天，年仅八岁的苏子衿，提前深刻的明白了，什么叫做死亡。</p>

就是再也不会醒来，再也不会相见。</p>

从此以后，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个人。</p>

她不会再哭，也不会再笑，她会被埋进土里，在黑暗又密闭的小小空间里，渐渐腐烂。</p>

腐烂了那曾经鲜活的身躯，腐烂了那曾经美丽的面庞。</p>

那一年，八岁的她还有些懵懂，只是看着苏淮涕泪横流的脸，看着旁边其他人涕泪横流的脸，她自己也开始涕泪横流。</p>

直到苏淮颤抖着声音说，子衿，给你妈妈好好告个别吧，以后你再也见不到她了。</p>

他其实并不想这么说，但是他只能这么说。</p>

苏子衿忽然嚎啕大哭。</p>

她哭了很久，眼睛哭肿了，她哭着看着罗玉青，哭着看她被放进棺材里，看着厚重的土，将那个黑色的棺材彻底覆盖。</p>

旁边还有一堆坟，有的挺大，有的挺小。</p>

石制墓碑林立，她也能听见，旁边另外一个坟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失声痛哭。</p>

后来，是十四岁的她，在周末爬山的时候，意外捡到小欢的那一日。</p>

那一日，已经是三十五年前了。</p>

那一天，天气很好，天格外的蓝。</p>

因为天气凉一些，所以山上的人并不是很多。</p>

冬天还没有彻底来临，山林已经尽是萧瑟了。</p>

枫叶霜林尽染，菊花各色牵绊。</p>

都在凌寒。</p>

苏子衿和苏淮两个人，爬山爬的正开心，忽然，他们眼前出现了一条全黑色的狗，它挣扎着在她的脚边，吐了一口血，吓了十四岁的苏子衿一跳。</p>

苏淮在旁边看着，也有些意外，两个人顺着黑狗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了旁边的两条黑色小狗，但是只有一条在动，另一条肚子上还有血。</p>

在动的那条就是小欢，它还特别小，只有一个巴掌那么大，吃的胖胖的，圆圆的，像一个黑色的毛线球，吱吱呀呀的在叫。</p>

苏子衿被吓到了，哇的一声哭了。</p>

苏淮倒是很淡定，他以前有几年，常年在林子里，已经见惯了动物的尸体。</p>

他过去看了一下，摇了摇头说：看样子是被打了，只有一条活着了，这个大的也活不了了，它是想给它的孩子，找个主人，想让我们救救它的孩子。</p>

于是，苏子衿主动抱起了那条黑色的，胖胖的，爪子是白色的小黑狗，很是心疼的说：爸爸，我们养它吧。</p>

苏淮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把大狗和另一条断了气的小狗都包在一起。</p>

两个人在附近都看了一下，找了一下，只看到了一个简易的空荡的狗窝。</p>

后来，大狗挣扎了许久，也彻底断了气。</p>

两个人把一大一小两条黑色狗都埋葬在山林里了，连带着它们的破烂狗窝一起。</p>

苏子衿用苏淮那件包过狗的外套，把小黑狗包着，抱回了家，并且取名小欢，意为欢欢乐乐，希望它能欢乐成长。</p>

苏淮说，这件外套给小欢留个纪念，上面有妈妈和哥哥的气息，这是它们唯一的牵绊了。</p>

苏子衿对这句话，印象很深。</p>

同样印象很深的，还有那一日，苏淮为了三条狗，脱了外套，冻的有些流鼻涕。</p>

还有他在山上，给狗挖墓穴的时候，那沾染一手的泥土。</p>

溪水潺潺，两个人为了三条狗忙活了许久，有些累了，就在小溪边洗干净了手歇着，凝望着已经开始打苞的梅花树。</p>

苏淮有些惆怅的说：回去了，我们给家里也种一株这样的树，挺好看的。</p>

苏子衿摸着小欢圆润温暖的肚子，点了点头。</p>

后来，小欢在他们的精心养护下，慢慢长大，过的也很开心。</p>

也是在那一年，苏子衿认识了林图。</p>

后来的三十岁的初春，等了许久，始终等不来林芷林风带着小欢回来的苏子衿坐在沙发上，慢慢回想着最初关于罗玉青和小欢的这几段记忆，忽然腹痛不止。</p>

小欢吐的时候，她就想到了小欢的结果。</p>

林图早就清理干净了地面，他不敢离开苏子衿，也不敢说话。</p>

他第一时间，一路慌张的，把苏子衿送进了医院，送进了抢救室。</p>

许久之后，那个女医生一脸遗憾的对他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孩子没保住，还好大人身体素质好，不过也吃了很多苦，要好好照顾，好好休息，太不容易了。</p>

苏子衿之所以身体素质好，是常年跳舞，并且营养好的原因。</p>

苏子衿苏醒以后，躺在病床上，手抚摸着自己已经平坦的小腹，流下了很长的泪水，打湿了枕头。</p>

她心里很痛，看向一直沉默着的林图：我的孩子呢，我的小欢呢，都拿来给我看看，都拿来给我看看啊。</p>

她爱她的小欢，她爱她的孩子。</p>

她对孩子的爱，与对林图的恨，并不冲突。</p>

从八岁开始，就已经学会了坚强的苏子衿，看着自己最终还是没能安全出生的孩子，和已经僵硬了的，小欢的尸体。</p>

嚎啕大哭。</p>

林芷永远记得那种痛，那种泪，那种伤心欲绝，那种恨，那种怨。</p>

就像她永远记得，那一年的北城，迎着阳光的，秦鹤的，熟悉的，却有些陌生的表情。</p>

那样的表情，将她的心，再次彻底凌迟。</p>

就像记忆里最初凌迟自己的心的，医院里的那段记忆一样。</p>

一个是有消毒水味道的，人来人往的医院，生死常见。</p>

一个是没有消毒水味道的，人来人往的，期盼了许久的大学，这里永远有青春的面庞。</p>

我们要如何面对死亡。</p>

尤其是面对挚爱的死亡。</p>

又或者，最痛苦的不是死亡，而是你爱的生命死亡了，你却不得不去面对。</p>

林芷不记得那一日的最后，自己是怎么回家的。</p>

又或者，是林风把她抱回家的。</p>

那时候，十八岁的林风，长得又高又壮，他也哭了许久， 最后，他抱着哭累了的，无声抽泣的，六岁的林芷，刘阿姨抱着小欢的尸体，一起回了苏子衿的家。</p>

路其实很近，又仿佛很远。</p>

心有多疼，脚步就有多重。</p>

梅花依旧盛开，松树依旧青翠如海。</p>

刘阿姨开了门，几个人先后进去了。</p>

文燕玲和林英站在门口，脸上都是担忧：你二哥和你嫂子人呢？</p>

林风的表情很麻木，声音也是沙哑的：都在医院。</p>

文燕玲很着急，声音都拉大了： 去医院干嘛？</p>

她有些害怕，七个多月的孕妇，去医院，基本没什么好事儿。</p>

文燕玲又看着一脸麻木的林风，和被装在袋子里的，小欢的尸体，还以为是小欢死了，苏子衿有些伤心。</p>

她有些着急，刚准备继续问。</p>

林风面色抽搐，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咬牙切齿的说：问问你们的好大儿子一家人，和你们的好养女林锦绣，他们都干了些什么。</p>

林英有些生气，就厉声道：怎么又往你哥哥姐姐身上扯，天天胳膊肘往外拐。</p>

林风一脸愠怒，怨气冲天，声音比林英更大：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和我说胳膊肘，你可真有意思，你是不是有病，你都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吗？别天天摆你这副大家长气势给我，我不吃你这一套。</p>

林英刚准备继续反驳，文燕玲表情一变，她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p>

林风一口气连贯着，声音更大了：他们都是神经病一堆，这么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居然对一条十六岁的老狗下毒，我看这毒本来不是下给狗的，是下给人的吧，可真有意思，闹出一条狗命，一条人命，他们高兴了？</p>